礼持着残旧之物, 宛若千斤沉石压在掌心。
这封信, 曾被他怫然撕毁, 待裴景深先他一步走后?, 他又将纸屑一一拼好,放于他桌案之上。
他又提笔重写?了一封, 这封旧物,自是放于不起眼处不了而知。
当年朝廷查抄裴家?时, 曾将他书房中所有文墨字画、书册古籍通通翻出,一把火烧了个透彻。唯独这封旧信,因放于不起眼的?暗处,未曾被沦为逆文,一并烧毁。
他将他留存于世间的?唯一字迹小心收存,哪怕是他为赵远山所写?之物。
“他的?字迹,但愿你还能认识。”
赵远山一双手止不住颤抖,他不知自己是何时打开信封的?,只觉熟悉的?字眼如千万根细针一般扎于心头。
裴景深的?字迹,他岂会不认识。
哪怕是恨,也?终归要相记此?生了。
行?行?字迹徒然生出锐利锋芒,刺破他覆满恨意的?双目,猩红争先恐后?地流出。
那尘封在心中数十年的?怨恨,这一刻不再闭塞于躯体之中,终化作连天浪涛,不知要奔流向何方。
手臂巨颤,竟拿不住一张薄纸。
雪花从天窗涌进,飘洒落于纸上,化为一点挥之不去的?水渍。
“我?赵远山,从来都不需要他怜悯。”他将白纸往上一扬,脚底颤巍,扶着墙壁仰天哭笑,“裴景深,当年,众人都道你八斗之才?,可你却是这么愚蠢的?一个人!”
他旁若无人,在这间阴暗之所如野魂一般失心游走,脏污凌乱的?发丝挡于脸侧,只露出一双复杂不明的?湿润双目,“我?不要你怜悯,不要你替我?去求李望!唐严桢那些逆党,死?了便死?了,你去管他们做什么?你以为你是谁,你也?不过肉体凡胎,这昏天黑地下的?一摊烂事,又岂是你不自量力?能管得了的?!”
旁人眼中,瑶台楼阙好比天上人间,引得他们在一道城墙之外窥探妒羡。殊不知,天下处处是樊笼,世间万事,从无一如始终的?如意。
他这一辈子,如意之事屈指可数。
当得知这一辈子都在被人利用?,他做的?所有事便都变得荒唐可笑。
早知这辈子是这样,他还不如从一开始便被逐出这座皇城。
“当年裴家?那场火是你让人放的?吧?”程绍礼看着他颠簸的?背影,“你在太仆寺为官时与?李党勾结的?证据,这么多年,一直放在我?身边。”
当年赵远山最终还是留在了明开府,依靠逢迎谄媚当时的?明开府府尹海力?,得以举荐升官。
海力?乃李党中人,看出赵远山精明强干,是个可用?之人,于是再次向李望举荐此?人。
赵远山也?因此?得以从明开府调任太仆寺。
这几年间,他曾与?李党勾结,贪赃枉法。
当时的?太仆寺卿常如原为官正直清白,虽看破赵远山与?李望等人同谋,但蜉蝣难撼树,终究噤若寒蝉。
于是只能暗地里搜查蛛丝马迹,整合成佐证后?打算呈给先帝,严惩这些蠹虫逆贼。
不料却被赵远山发觉,他借助李望之势力?,派人追杀常如原,只为销毁他手上的?证据。
常如原许是冥冥之中预料到什么,早在前一日?便把手中之物交予至交,当时的?刑科给事中惠樊。
程绍礼道:“那日?我?在正玉留给我?的?东西中看到那封指认你的?罪书后?,曾派人详查当年之事。常如原无端暴毙之后?,你派人将常家?上下搜寻了个遍,也?未找到那封罪书,是因为东西早已到了惠樊手中。”
“惠樊此?人胆小如鼠,握着这封东西,日?夜犹如烈火灼手。他将此?物在身旁藏了三年,终归耐不住风声鹤唳,最后?暗中将它交给了正玉。”
赵远山凝望着地上一团阴影,之后?的?事,他比谁都清楚。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裴景深曾拿着此?物来找过他,劝他迷途知返,哪怕扬汤止沸,也?不至于落得个凄惨之局。
他以为对面的?故友还是一如从前,可殊不知,对面坐着之人早已心如冷石,心中因积攒多年的?恨意生出歹计。
当时李家?已日?益落败,科举案已在前一年的?春日?爆发。
而这一年,是承平三十五年。
先帝想彻底铲除李党,朝堂之上多方心怀鬼胎,最终无数个阴谋结合成一张网,合力?编织了飞燕诗案。
他当时已暗中投向褚家?,李家?落寞,庞然困兽在他眼中便宛如邀功的?垫脚石。
他知道裴景深曾于去岁春藏匿了科举案中的?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