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声响起那刻,李云棋几乎是飞奔着跑过去开了门。
是秦理。
她戴着一个巨大的墨镜,几乎遮住了三分之二的脸。她尖尖的下巴轻轻动了一下,似乎是在强忍着什么。
她没有说话,李云棋也没有说话。
他们隔着墨镜沉默对视着。
李云棋的脑海里不断出现各种回忆的画面,像是卡顿的老电影一样,一帧一帧艰难滑动着。
可这些画面明明出现在两个小时前,应该还是热乎的,新鲜的,刺目的。
李云棋却感觉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他提前一个半小时到达机场,反复看着程昱发给自己的照片,那上面是一个面容秀丽却异常瘦弱的女人;
每隔十分钟程昱就会发来一次消息,叮嘱他接到人后不要久留,赶紧上车回家,路上也不要和那个女人多说话。
原本心态平和的李云棋,硬是被整得紧张起来,几乎是度秒如年、备受煎熬。
甚至等接到人、回了家,他的心也一直紧绷着。
“你为什么不直接输密码进来?”他假装轻松。
秦理的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用几乎不可听到的声音问:“她看上去怎么样?”
李云棋下意识扭头往室内望了一下,犹豫着,实在是说不出“挺好的”、或者“还不错”这样能让人放心的话。
秦理没有追问,她走进去,看见女人坐在餐桌旁,手里捧着一杯已经喝掉一半的水。
隔着一段距离,她们安静地看着彼此。
室内的暖气很足,女人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针织衫。她骨瘦如柴的身体被包裹在柔软的面料里,肩膀上的骨骼清晰凸了出来。
秦理的胸腔剧烈起伏着,像是藏了一只凶猛的野兽。她走过去,坐在了女人的身边。
女人的眼圈红了,她放下水杯,然后用手捂住脸,小声哭了起来。
秦理摘下墨镜,露出一双通红的眼睛,“妈——”
她抱住女人,眼泪大颗大颗落了下来。
李云棋走进厨房,从里面紧紧关上了门。
事实上,在机场见到人的时候他就猜到了。他有许多疑问,但是当看到刚才那一幕时,他觉得所有疑问都不重要了。
不知过了多久,厨房的门被轻轻敲响。
“家里这么多房间,你非得在厨房待着?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秦理此时已经平复了心情,脸上甚至有了笑容。
“我喜欢坐在地上。”李云棋说。
秦理没搭理他的玩笑话,说:“我要出去一趟,在我回来之前,你就在这里呆着,哪儿都别去。”
“行,阿姨呢?”李云棋张望了两眼,没看到人影。
“累了,说想躺一会儿。”秦理又叮嘱了几句,然后才放心离开。
看着她离开的身影,李云棋忍不住站在门口叫她:“锦鲤!”
“怎么了?”
“早点回来。”李云棋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秦理冲他温柔地笑了一下,走进了电梯。
电梯门轰然关上,迅速朝楼下坠去。秦理站在角落里,眼泪无声无息地落了下来。她没有发出一声抽泣,肩膀也没有颤抖。
她像一座冷漠的雕塑,脸上被蒙了一层温热的雨水。
与此同时,李云棋拨出了程昱的电话。
“……嗯,秦理她……还好,她刚出去了。老程,秦理的妈妈,是得了什么病啊?”
过了好一会儿,他低声问:“不能手术吗?”
挂了电话之后,李云棋疲倦地揉了揉眼睛,然后慢慢靠在了沙发上。
房间里太暖和了,恍惚间让人以为进入了春天。但其实寒风还在呼啸,只是被墙壁挡住了而已。
如果墙壁能够一直如此坚挺就好了。
秦理早就在租的房子准备好了生活用品和衣服,她没什么可再带走的。但她还是回了趟家,象征性地拿了几件衣服。
然后她来到书房,和父亲说要去帮陆俭明,这几天不回来了。
秦敏德什么都没说,挥挥手让她走了。
关门的时候,秦理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叹息声。
林玉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客厅,她坐在沙发上,脸上笼罩着一层阴云。
秦理将包放在地板上,然后走过去,把刚和父亲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
“你一定要去吗?”林玉平静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