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白真已经停下来了,因为真气已经输送不进去了。他轻轻地支撑着婵素,眼睛干得发疼。
“礼儿,你莫要任性,”
婵素靠着柳白真,包容地看着儿子,“生老病死都是上天注定,非人力可改,我……我活到如今,守着你长大成人,纵是忘川边上见到你娘……也可说……问心无愧——”
他又轻轻咳了几下,唤柳白真。
柳白真只得让他靠在树上,绕过来跪下:“师叔,您说。”
婵素看他的目光带着深深的忧虑。
“白真,你要尽快躲起来,咱们江湖人,惹不起权贵,更不要说对上……皇权。”他急喘几下,声音再次变得虚弱,“你们能赶来……想必,山上危机已解……我师兄如何?”
他刚问出口,又恍神,“哦,对,礼儿说——说——师兄已经——”
“爹!爹!你怎么了?”婵礼慌乱地喊,伸手想要给他输真气,却被婵素抓住手制止。
婵素眼里含泪,不再看他们,而是望着林间露出的夜空,喃喃道:“师兄……师兄你去啦……————”
他许久不言,静静地凝望着那一块深蓝。
林子里响起凄厉的哀嚎。
柳白真看着婵礼趴在师叔的身上嚎哭,一身是血的疯癫样子,突然觉得喘不过气。
他们就这样,一死,一趴,一跪,一直到了天蒙蒙亮。
“师兄,”柳白真动了动僵硬的膝盖,小声道,“师兄——”他看婵礼很久没动弹了,心里感到很害怕。
婵礼动了,他一手撑着血洼,木着脸爬起来。他站在那里看着柳白真一言不发,一直看到柳白真低下头。
“你害死了我爹。”他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声音沙哑到几不可闻。
柳白真抬起头,对上婵礼冰冷的眼神。
“师兄,你要杀我吗?”他反问。
婵礼就像被他激怒了似的,刷得抽出了佩剑指向他:“柳、白、真,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柳白真疲惫地说不出话。
他输得彻彻底底。
婵礼看了一眼晨光里的父亲,这时候看向他,才知道父亲死得有多惨啊!他爹平日里最是整洁,如今鬓发散乱,浑身青紫,正面背面全是弩箭,穿刺带肉,血肉淋漓……
他爹是怎么在一身伤的情况下,杀了外头那些人,又是怎么拼尽全力爬到这林子里?他是不是一直在等自己?
婵礼捂住脸,剑无力地垂下。
极致的悲恸后,便有一股极致的暴怒,顺着四肢百骸攀升。他找不到人去恨,而这一切的祸事,难道不正是柳家引起的吗?
他为什么不能怨恨?
“谁说我不敢……谁说我不能……”婵礼喃喃自语,血色冲着太阳穴鼓起。
他抬起拿剑的手,一剑刺入了柳白真的肚子。
哧的一声,他那师弟不敢置信地抬头看他,一张脸像他爹似的,惨白惨白。
婵礼突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惊惶地后退一大步,长剑顺势拔出。柳白真倒在了地上,紧紧地捂着腹部,在他的身下,血很快泅开。
婵礼不由松脱手,长剑哐锵落地。
一瞬间,他伸出手想要去扶师弟,可是下一秒,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缓缓地收回手,转身把婵素的尸体背起来,毫不迟疑地离开了林子。
林子重新变得安静下来。
“哈……”
柳白真换了个姿势,仰面躺倒。
他有白若离给的真气,腹部的伤口其实并不深,也没有伤到内脏,若他立刻运转内息,很快便能止血。
可他躺在那里,真的觉得再也动不了了。
这世界真无趣,他试图回忆柳盈盈,还有华英和韵宜,可都引不起他任何情绪上的波动了。他根本不是柳白真,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和事,与他有什么关系?
他心想,干脆就等死吧。
也许他死了就是彻底消失,也许在这里死了,他还会去别的地方。不管他会有什么下场,他都不想再做“柳白真”。
他点开好几天没看的后台,两张金灿灿的卡片依然慢慢地旋转。
并没有新卡可以抽。
算了,无所谓。
柳白真闭上眼,给自己摆了个安详的死人姿势。
秦凤楼依循着血迹找到人时,看到的就是这幅画面。黑衣青年躺在林间生长苔藓的地上,一头黑发凌乱地散落,遮盖住他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