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清见说不通,干脆往马路上一站,阳光照在他脸上,“光天化日之下,你见过鬼站在太阳底下的?”
我下意识反驳道:“万一你是妖呢?”
……
胡闹了好久,对了好久“口供”,我才相信眼前的人是真正的无清。
无清走到店里,拿了包泡面捏碎,毫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你随便吃,是我误会你了。”我的语气充满歉意。
“哼。”无清用鼻孔回应了我,又道,“你说的那六条规矩,是什么规矩?”
我把六条规矩说了一遍。
无清点点头,道:“定这六条规矩的人,不简单。”
“哦?怎么不简单法?”
“其实,鬼门关——就是阴阳出入口,不止一个。你的店就是其中一个,我以前也见过一个……”
我立马打断道:“你还说你不知道这六条规矩?其他出入口,难道就不用遵守规则了?”
“不一定的,每个地方不一样,规矩也不一样。”
“……行吧,反正我也不懂,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
无清没有和我纠结,继续道:“你知道吗,要么有高人,懂得阴间的规矩。要么就是死过很多人,出过很多事,后人总结出来的、血的教训。”
我慢慢回忆着,道:“我堂哥说,是我三叔留下来的规则……瘸子张和我说,是上一个店主留下来的……”
上一个店主是怎么知道的,我也不清楚。
“没准定规则的人,早已不在人世了……”无清不再纠结。
**
我点了外卖,和无清一起吃了饭。
带着儿子的女人今晚也没有来。
我和无清一起在店里坐了一晚。
“今晚倒是无事相安,来的都是人。”收铺时,无清感慨道。
我拉下闸门,没好气地应道:“怎么,听你这语气,你好像很失望?巴不得我店里来多点鬼?”
“哈哈,没有。”
我把无清带回了我家。
“咦,你家里人这么晚还没下班吗?”无清见屋里全黑,便问道。
我熟练地在墙上按下开关,开了灯,道:“我父母都死了。”
我们都没有再说话。
我去厨房烧了水,沏茶。
“今晚你睡我房间吧,我去我爸妈房间睡。”
“哦。”
洗完澡,我躺在爸妈的床上,望着天花板。
已经十二点了,可我毫无睡意。
我初三那年休学了,因为那年我出了车祸,差点死了。
我在床上躺了将近三个月,才能开口说话。
这三个月里,母亲整日以泪洗脸,总是坐在我床前,哭道:“要是能替你出事就好了……明仔,你一定要好起来……”
这个时,父亲总会来将她带出去,“整天就知道哭,你煲个汤给明仔喝不是更好?整天哭得人都心烦了……”
父亲嘴上总是这样抱怨,却又总是将我们母子照顾得无微不至。
又躺了五个月,我终于能下地走路了。
母亲很高兴,总是说:“多得耶稣保佑,阿门,天佑我主。”
是的,虽然现在我经常和道士、出马仙打交道,但是我的父母,都是基督教教徒。
我没有宗教信仰,我从来不信这些。
哪怕我每个周日都跟着父母去教堂做礼拜。
第十个月的时候,我基本痊愈了。
在床上躺了十个月,实在是烦闷得很,非常想在外头撒欢地跑着、跳着。
那时,我还不知道,那十个月,是我和父母最后的温存。
我父母出了车祸,双双去世。
就在我痊愈没几天时,他们去世了。
“要是能替你出事就好了”,母亲的话,一语成谶。
我没有办法忘记这句话。
从十五岁那年,到如今二十二岁,我都没有办法忘记。
我总觉得是我害死他们的。
是他们用自己的命,和耶稣交换了我的命。
如果死的是我就好了……
我望着白色的天花板,像是看着一页一个字也没有、却又写满了整个人生的书。
天花板知道我卧床静养的十个月里,所有的苦闷;也知道我失去父母后七年里,所有的哀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