眷哭得虚脱,倚着棺材像个雪白的纸糊人偶。我不愿见这种场面,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白水观建在一座山的山巅之上,百级台阶遥遥而上,尽头处一水儿青瓦白墙的建筑,山门恢弘,裹着薄薄的乳白色云雾,淡彩的飞檐斗拱都缭绕了几丝仙气。
我跨入高及膝盖的门槛,三清殿前的庭院里已挤了上百号人。道门静地,已是乱哄哄的嗡声一片,不时夹杂几声突兀的咳嗽。
我艰难地从后面绕上前去,观主是个鹤发童颜的修道者,站在三清殿前的长廊上,红扑扑的脸下半部分蒙了块白布,半新不旧的黑靴跺着白石阶。
前来讨药的百姓七嘴八舌,观主被烦得焦头烂额,一脸挤得出苦水的表情询问两名徒儿怎么回事。我站得近些,那两个小道童的话倒是听得清楚,一个道:“师父,我们哪有什么仙药啊,要有的话,我们自己早就吃了飞升成仙了!”
“呸!”观主抬手给道童头上巴下去,“修道之人敬老尊贤,为师平日里怎么教育你们的?有的话,应该让为师先享用,还要为师在这儿被你们气得快要中风!”
小道童扶了扶道帽,这时情绪失控的百姓哀求着,向观主下跪磕头了,观主吓得大叫:“别跪!别向贫道下跪!贫道承受不起!”观主一边叫着一边往旁边溜,可他溜到哪儿百姓就膝行到哪儿方向。仿佛一出滑稽剧,观主绕了一圈回到原地,愁眉苦脸地拍腿一叹:“这都哪个缺德的散布这种谣言,真真坑杀贫道!”
出家人不打诳语,这德高望雅的白水观观主大约没说谎,然而此时抓住救命稻草的百姓才不相信你,终于有了一点精神寄托,便一厢情愿地相信自己的想象。
我见状跑上台阶:“观主……”
“诶,施主!”观主将拂尘一甩,退开两步,“施主莫要激动,有话好好说,不要跳上来!”
我将视线扫回观主,行了一礼:“恕我冒犯,我是朝廷认定的客卿,今日只想求证,百姓们所说的仙药,究竟是什么?”
观主对我客卿的身份并不感冒,仍旧急得跺脚:“贫道冤枉啊,否则怎会被围困在这里!”
又有百姓要跟着我冲上来。我向旁边跨了一大步,转身面对他们充满渴望的眼睛:“诸位,谁跟你们说这里有什么治病仙药?”
百姓们经我这一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没人回答得出一个源头。
我看明白了,聚集在这儿都是急于救命之人,宁愿相信捕风捉影的一线希望,脑子一热就冲了进来,得知真相后仍选择执迷不悟。
可问题是,谁是散播谣言的始作俑者,又怀着何种目的?
见我再次沉默,百姓又如涨潮般涌上前来。我再次大声喝住:“这里有多少人是病患?”
观主扯着蒙面的白布,在我耳旁低声提醒:“这里全都是,除了贫道和观内道士。”
我无力劝说太多,试图安抚百姓:“各位先回家里去罢,在这里逼迫观主也是无益。观内人杂,更容易传染。”
“不行!我们不回去!”人群里有人喊,“你跑了怎么办!”这么一句话像导火索,百姓的情绪又轰地点着,死命扯住我,终究只是想多一个人陪葬。
“好好!”我生气地喊,“我留着!”转身对一旁的小道童说:“把他们都带去厢房里,也给我安排间厢房。”说完一甩袖往后殿走。反正朝廷的计划我心中有数,受困也委屈不了多少时日。
于是乎,我在最靠内的阴冷厢房住下,走出去都是病患监视,形同软禁。我对着窗棂苦笑,曾经我为东泽女皇,风光无限,竟有一日落魄到被百姓所囚,失去自由之身?
长吁短叹之际,我听见外头又纷纷扰扰地吵闹。我穿过楠竹架起的游廊,发现附近厢房都空了。
我快步穿过游廊来到殿前,那些百姓一个个挤在白水寺大门前,一边绝望地挠门,一边凄惶哭喊“放我们出去!”眼神恨不得将门板啃了。
“怎么回事?”我问身旁的观主。
住持手肘上挂了柄拂尘,面容愁苦:“突然来了官兵守在外头,现在把白水观的人和外界隔离了。”
“什么!”我不敢相信玄门乡的官府如此不人道,朝廷在搞什么鬼!
我被困在这里,是谁设下的圈套,还是我今日出门又没看黄历?我望着门边哭天抢地的百姓,将心里最后的赌注押在梁奕丞相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