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瓷瓶搁在桌上,穆谌问道:“你从哪里烫成这样?”
我呵呵地干笑:“意外,意外……”
“疼!”指尖猛然刺痛,我低呼一声,一滴泪被挤出干涩的眼眶,反射性地缩手。然而我的气力远远不及他,即便他没多用力,我的手也未能抽出半分。
方才那一瞬我疼得头皮发麻,抹去眼角迸出的泪,皱眉看他。
穆谌连连抱歉:“对不起,我轻一点。”
阳光透过蝉翼般的窗纸,光路中尘埃浮动,如同一层金灰。我在泪光中敷好了药,翻过手掌来,左右看看,五指尖尖细细,绯红的底色,糊了厚实的一层白药粉。
我偏头埋怨穆谌:“你让我怎么做事?”
穆谌悠悠地将瓶塞挤进瓶口,嗤笑道:“伤好之前,你还想做事?”
转眼半日晃过,夜色沉降,白水观也一派静谧。我看望了几个病患,正要回房,路过一座院落,冷风吹过,我瑟瑟地抱了抱手臂。隐隐约约,呼呼风声夹了细碎的说话声,我浑身寒毛直竖:“这道家清胜之地,还能闹鬼不成?”
我循着风来的方向,想去一看究竟。拂开一丛柳条,只见湖泊边一个模糊的人影,双手合十,嘴里不断念叨什么。
我鼓了鼓勇气,走出去喝道:“谁在那里装神弄鬼!”
那人影连忙转身,怯生生地立着,湖水的波光映在她身上。我眯眼看了看,这不是早晨厨房里那女孩吗。
她有些不安,两只手攥着衣角:“我只想求老天爷保佑我娘平安。”
我挑眉道:“这里是道观,三清四御都在屋子里供着,你在这一片空旷的拜谁?”
她垂着头,手指又搓了搓衣角:“大殿里有人了,他们不让我去,说太上老君听不进那么多人的祈求。”
我无语,岔过话题:“你说你在祈求母亲平安,你家中可还有其他人?”
与她交谈之中,我得知她唤作青儿,幼年失怙,娘亲带着四个孩子,她是大女儿,自小帮着娘亲打理家务。娘亲下地种田,她便在家照顾弟弟妹妹。瘟疫蔓延之后,她母亲得了病,卧床不起。药铺子的药材人人争抢,穷苦人家消费不起,只能看着娘亲一天天虚弱。她得知白水观有治病仙药布施,立即就来求药,不想被困在了这里。
青儿含着泪,说担心家中的娘亲与弟弟妹妹是否平安,她出来这么久,不知家里要着急成什么样子。
我默然不语,半晌拍拍她的肩:“没事的,我们很快就能出去。”
又过了一天,百姓们经历震惊、惶恐、愤怒,已经完全认清自己的处境,并且默默接受。他们不再向华美的仙人塑像诉苦,而是背对神仙,没事坐在殿前石阶上,呆呆仰望灰蒙蒙的天,想象自己是那飞过天际的鸟儿。
他们意志消沉,我却不能。我依旧同观主配合,说服百姓将病患单独隔离。好在白水观规模宏大,安置一百来个客人绰绰有余。
午后,好些百姓又坐在大殿前晒太阳,黑压压地坐了一片,观主望了望仿佛一同黯淡的太上老君像,哀叹连连,挠了挠花白的头发道:“无量天尊,这可真是绝路啊!贫道要做点什么有意义的事呢?生命可贵一分也不能浪费……”碎碎念了一会儿,忽地一拍大腿,“啊,对了!贫道得把那千年灵芝吃了,珍藏多年却没吃到太可惜了!”
“师父有千年灵芝!”一旁的清凉大叫,“师父太自私了,居然不告诉我们!”
“嗬,那可是贫道珍藏多年的精品,怎么能告诉你们!”
穆谌一听也说道:“道长,您一个人吃恐怕太补,不如切成片给大家一起吃。”
观主连忙摇手,却还是被穆谌和清凉威胁着架走了。
我掩嘴偷笑,不经意偏头,见殿外的百姓也被观主逗笑,呆滞的眼中又有了神采。
两个时辰后,大补的千年灵芝汤端上来,热腾腾香喷喷,百姓们围拢过来,排队领取。观主则郁闷不已,坐在大殿前的石阶上唉声叹气,谁劝都不来喝汤。
我笑着给他盛了一碗,端过去道:“观主,这是您辛苦收藏的,不喝白不喝。”
观主斜眼瞅我:“百姓们都喝上了?”
“喝上了。”
“你呢?”
“我们都喝过了。”
观主方才将抱胸的手打开,小心地端了药碗,三两下喝个精光。
观主这厢刚刚抹了嘴,又一个道童慌慌张张地跑来:“不好啦!不好啦!师父,后院有个人要自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