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清醒了几分。
老姑婆的人围在两侧,恐惧地攥着武器,盯着穆谌的方向,就是没一个敢冲上去。我冷笑着耷下脑袋,视线透过凌乱的发丝,见到我一件白裙子半边洒满了血,脖子上的伤口定是裂得极深。一想到脖子上的伤,我用虚弱却能传遍长廊的声音道:“你们的老板娘,当着你们的面放出飞镖,不打自招暴露了自己是谋杀亲夫独吞赌场的蛇蝎女人,为何你们还无动于衷?!”
那些人有所动摇,但又是没一个将武器对向她。老姑婆在我耳边,得意地向我解释道:“他们跟了谁都是一样,那个老不死的抠门儿,老娘才能给他们吃香的喝辣的,谁才是有前途的主儿?”
我想起小江所说的,玉林赌场一切向钱看,毫无道义廉耻之心。“悲哀啊。”我轻轻闭眼,微微偏过头。脖子上的伤口还如刀片切割一般疼,鲜血如泉水冒出来。
“你还不弃械投降,要看她失血过多而死吗!”
老姑婆一喝,我又睁开眼,看向穆谌。
时而模糊的视线中,穆谌眼里多了一抹悲苦,慢慢弯下身,当啷一声,画戟落在地上。
“穆谌!”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怒斥,“你在做什么!她照样不会放过我们……”
脖子被老姑婆一掐,我喉中漫上一股腥甜,说不出话。我从来要强,未曾失败过,但人生到这一刻,我才彻底领悟绝望的滋味,眼前又是一黑。
“把武器踢过来!”老姑婆再次命令。
“媚卿,”穆谌在踢之前,唤了我一声,我勉强睁开眼,眼神如古井死水,“你看得见我吗?”
我轻轻点一下头,他继续道:“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不长,但是,我无法说服自己丢下你。”他笨拙地说着情话,我用力睁大眼睛,死死地盯住他。
穆谌看着我,顿了一顿,似乎在确定我盯着他,蓦然翻了个白眼。
“穆谌……”我会意地动了动口型,他缓缓垂眸,抬起硬底黑靴,往画戟上一踢,画戟刷刷磨过地面,老姑婆哼地一笑,抓住我的力道有所松懈。
电光火石之间,背后的力道被粗暴剥开,我身子失去平衡,往前一摇,脸朝下直直倒下。我索性闭上眼,却瞥见穆谌不知怎么滑过来,顺溜地躺倒在地,垫在我身下。
我任凭穆谌抱着坐起,他温热的手掌按住我流血的伤口,急切地唤我:“媚卿,媚卿你睁开眼,看看我,媚卿……”
我迷迷瞪瞪地睁眼看他,扯出一个笑要他放心。大约是天气太冷,冻得我鼻尖发酸。
“不要哭了,我在这里,我马上带你去疗伤。”
原来我在哭啊。
可我已经抬不起手来擦眼泪,将头埋在他怀里,企图将眼泪蹭在他浸染了血腥味的衣袍中。
我蹭了两下,急于看发生了什么事,不顾脖子的伤扭过头,见艾华的短剑将那老姑婆逼在墙角,她身边的人也都被制服。我又抬头看,这长廊顶上有些木架子支撑,躲一个人稍显逼仄。
刚才正是艾华爬到上面,穆谌对我说话,其实是为吸引老姑婆他们的注意力,当他翻白眼时,提醒我上面有人。他故意放慢动作将画戟踢来,让艾华看清楚老姑婆松开我时,瞬间跳下将她拖开,才得以救我。
“媚卿你不要动了,你的伤口会裂开!”穆谌又急又气道。
失血过多,我的身子越来越凉,连手背都是雪一般的颜色。
医生在我伤口处抹上药,绷带缠了好几圈。担架抬过来,穆谌将我轻轻放在上面。
老姑婆当时被艾华钳制住,她挣扎之间,自己一仰头,后脑勺撞上自己射在柱子上的飞镖,飞镖穿透颅骨扎进脑子,她就那么挂在上面,两眼像金鱼一般暴突出来,不知用什么颜面去见亲手杀死的丈夫。
我一上担架便昏迷过去,连着昏睡好几天。
我的伤势极重,那老姑婆死了还要折腾我,在刀片上淬了剧毒。
我头昏脑涨,内脏像要烧起来,皮肉却是水一般的凉。我躺在床上,接连有血从喉咙里涌上来,溢出嘴角,流到耳后,却不能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