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遗憾方才走神,没看到先皇如何应对那个突如其来、长得肖似艾华的小兵。而此时月朗星稀,海棠春睡,先皇独自斜倚海棠树,饮酒失神。
艾华离开她,是她一生中最艰难的时期。情人身亡的心碎,加上狼烟四起,战祸不断,她周旋于盟友与仇雠之间,让自己忙得心力交瘁,因为只有忘我的工作,才能使她暂时将他放一放,暂时将悲痛放一放。可是如今假象撕破,一个同他一模一样的人出现,那一瞬间,巨大的思念如一把大锤重重砸在心上,痛得几乎晕厥。
她手指一松,酒瓶落地咔嚓碎裂,残酒淌了一地。她蹲在地上,将脸埋进自己的臂弯,一声不响。
第二天,牙城设宴,庆祝首战告捷。那个肖似艾华的小兵加官进爵,又是功臣中的功臣,理应坐在女皇侧边的位置,却被她安排在远远的末席,连灯光都不大照得见他的脸。
先皇已经下令不准提艾华的名字,座上知道的都同情地暼他一眼,转过脸来继续言笑晏晏,粉饰太平。
酒过三巡,先皇的琉璃酒盏盛得满满当当,慢慢站立起来,红唇边一抹微笑在灯火下极和蔼,极威严:“诸位将士辛苦,本皇第一杯,祭奠战死的同袍。”说着将一杯酒水洒在地上。
接着又满上一盏,款款走到一个白胡子老将军面前,举盏道:“赵老将军半生戎马,为东泽立功无数,本皇先干为敬。”说罢一饮而尽,老将军感动得白眉毛下一双眼睛泪光闪烁。
先皇第二盏走到老将军侧手边的将军面前,说道:“李将军三代为将,忠义之家,本皇敬你一杯。”
……
一圈快要敬到底,先皇走两步敬一盏,喝了数十盏,面颊也浮起淡淡烟霞。但她今日想喝,众位将军不敢拦她,只在心中替她捏一把汗,唯恐她等会儿醉步颠颠,不慎跌倒。
终于敬到了末位,角落里那一张日思夜想的脸,令她目光有些迷离。她也许还没醉,擎着酒盏,刚要往前走,脚尖挪不到一寸,仿佛有张无形的屏障阻隔,不能再往前。
先皇笑了笑,就立在原地举起酒盏,简简单单道一声:“请。”同样仰头,一饮而尽。
角落里那个人,自然面色不动,眸子一动不动,坐在那儿远远地回敬。
虽然军功显赫,爵位甚高,但因为那一张脸而备受冷落的臣子,先皇一朝也独有此人。先皇不愿让他太靠近自己,甚至多次有将他远远打发开的冲动,但无奈君无戏言,先前许给将士的赏赐不能收回。
卢城握在手里还没热乎,天阙又开始搞小动作。这次倒还算正大光明,明戈王派使者送了满满一筐粽子,那使者介绍说:“此粽子唤做‘益脑粽’,王爷特令要交到黎皇面前。”
先皇望着脚边的粽子,心中十二分不爽,满筐的粽子似乎正叽叽喳喳地传达明戈王的邪恶用意:“你这傻妞缺心眼,多吃这种粽子补补脑!”
礼尚往来,先皇差人准备一车延年益寿的草药,言外之意是:“你小子这条命先好好保重,早晚本皇要收拾你!”
丰厚的回礼备齐了,要点个人送去。先皇这几日看那人在眼前转,没转一次便是提醒她一次艾华已经死了,她的心便被无形的刀子割过一次。
为缓解自己的压力,先皇选中了他。那个与艾华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簿册上写他名叫墨舞,一个非常女气的名字。但先皇没心思计较这个,将簿册扔到一边,召集将领进来商议。
众臣列队站在牙城,形如边关的一个小朝廷。先皇圣旨既出,墨舞跪在中央,梗着脖子,略微沙哑的嗓音平淡如水道:“恕末将不能从命。”
所有人的目光顿时聚向墨舞,先皇发怒道:“朝堂之上公然抗命,你究竟是何肺腑!”
“末将没有理由,只恳请陛下收回成命。”墨舞如此斩钉截铁道。
先皇望着墨舞的脸,一模一样,当真是一模一样。她越看越觉得烦躁,厉声道:“君无戏言,本皇一言既出,岂容收回?来人,押下去!”
先皇一气之下,将墨舞投入狱中。又过了几天,气消以后细细追想,自觉鲁莽了些,便到狱中看他。
狱卒有些担忧地对先皇道:“陛下请小心,那小子不知练了什么邪功,这几日来滴水不沾,气色却依然如常。”
先皇蹙了蹙眉,确实觉得这小子有些许古怪,于是由几个狱卒带着,到了关押墨舞的牢房前。
墨舞不似一般囚犯颓丧,只是面对砖石墙立着,极高傲的形容。
边上狱卒轻咳一声,严肃地提醒他陛下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