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问题清单,我将观察和疑点写下来,随想随记。
第一次见到张鲁,他给我的印象比较憨厚,少有那种大凶大恶之人的奸邪与嚣张。
他个子不高,红脸膛儿,方正的寸头。入所体检证明记录,体表有多处陈旧伤痕,自述是与人打架留下的,无其他外伤,否认严重疾病。
张鲁看上去很强壮,是那种骨子里透露出的倔犟,在我的审讯室中少有这样的人物出现。
头堂过后,与我猜测的相似。强大的压力没让这家伙崩溃,他依然有坚持,在隐瞒一些事情。虽然已是强弩之末,但是困兽仍会暴起伤人,要小心!
在张鲁的叙述中很容易发现破绽,他并非完完全全编造谎言,而是利用了一些真实素材,这是编造谎言的正确手段。
他不是个说谎高手,反应有些迟缓,因此回答问题时常有停顿。
很久前看过一篇报道,60%的人平均10分钟内说一次谎,说谎的原因有两种,建立自己形象,保护他人感受。研究还说有创意的人比较爱说谎,而从事枯燥工作的人说谎偏少。
这则新闻在脑中停留许久,我在观察遇到的这群说谎者,似乎有一定道理。
我还发觉,那些易说谎者常在自己熟悉的领域撒谎,对于那些不熟悉而又必须撒谎的环节常常采用掩饰的手段。
张鲁的表现不像在撒谎,他企图掩饰内心的慌张,或者说他是在内心中大喊:
“快点,快点给我个痛快,毙了我吧。”
我完全可以在头堂中继续施压,把他推到精神崩溃的边缘,这是审讯经常用到的手段,但是我不希望在案件未查清楚前就让他彻底闭嘴。
张鲁叙述运尸体下楼,前后有更改。起初叙述是“抬尸体下楼”,后改为“扛在肩上背下楼”,抬与扛,两个完全不同的动作,脑中所想反映在语言中。一个“抬”字让他露馅了。
当时我并没有阻止,想听听他接下来会说什么。只有明白他希望我相信什么,才能了解他想要隐藏什么。
张鲁撒谎的本事,真可谓是关王爷面前耍大刀——不知天高地厚。进审讯室,坐在那把铁椅子上的人,就没有不说谎的,也没有一个能全须全尾逃出去的。
在他的脑子里早有应对之法,我的策略是让他尽情的讲,内容越多,出错的概率越大,之后等着他踏入陷阱的那一刻,就在无力爬上来了。
张鲁有两大情绪点,第一,面对尸体的恐惧。
少有人敢去看死人的脸,同类的死亡最易投射在自己身上,张鲁在谈及陈红梅尸体的时候会出现明显的恐惧,陈红梅的脸在他头脑中翻来覆去已经出现无数次,在他今后的人生中依旧会继续纠缠。
第二,在叙述运尸体下楼的过程,语言及面部表情表现出紧张和僵硬。
搬运尸体的经历少有人遇到,在一些丧葬习俗中会出现。人死之后,肌肉、皮肤、骨骼都将发生变化。你能抱起一位丰盈的美女,但绝对抱不起一具同等重量的尸体。
新鲜的尸体像一坨巨大的面团,拥抱的越紧,其形状越易发生变化,让人无从着力。
由此民间还衍生出了一种形容,表明物体笨重,难于搬动,即“死沉死沉的”。
人活一世总要有所牵挂,有的为了钱,有的为了情,因此,人才有软肋。
张鲁的软肋在于情,对于妻子、儿女、兄弟、父母他都有情,一个如此多情的人顾虑便会多。
在问询之中,张鲁多次强调孩子的安全受到威胁、妻子自幼受苦,家人为生活奔波劳碌,这些是他善良的一面,可以在今后审讯中用于说服教育。
现阶段,最为重要的问题“是否有人协助张鲁运尸体?”
如果有隐藏人物会是谁?是张鲁的家人,还是另有其人?
接下来说说张鲁的家人。
张鲁一家都是苦命人。乡村外来户、家人离世、没钱,这些要素都集中在一个家庭。
可谓是“屋漏偏逢连夜雨,黄鼠狼专咬病鸭子,人要是倒霉,喝凉水都塞牙。”
张鲁妻子刘兰香,我把她比喻为“野草”,纤细,有韧性。
家里的男人没了,如同房子被抽去了顶梁柱。对于一位家庭主妇来说,未来的生活可谓是极其艰难。
刘兰香在访谈的过程中哭过几次,但是很快能稳住情绪,并没有让访谈耽误太久。我遇到过哭起来没完的,眼泪哗哗的流,40分钟泪水没断过,相比之下刘兰香的情绪较为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