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填满。
我一直觉得先生不属于芮城。芮城是出了名的煤城,没人喜欢穿白衬衣,可他春夏秋冬都穿,天冷了便套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外套,领口处的风紧扣端端正正。儒雅的先生并无好人缘,他礼貌地问候同事,他们鼻子里哼一声爱理不理,好像他的白衬衣和风紧扣都是罪过。很多年后,我记忆里先想起白衬衣风紧扣,然后才是他的脸。他的脸很瘦很白,额头的皱纹深深浅浅,仿佛每一道都藏着一段往事一种苦楚。
我莫名觉得忧伤,觉得他和小时候的我一样都是被同类孤立的人,不知道什么能让他开心,于是把阳台上我妈最贵的一盆不认得的花送给他。他双手抖动着接过花盆,久久端详,仿佛失落已久的珍宝。
“我是个坏人,配不上这样好的君子兰。”
“你是什么样的坏人?牛鬼蛇神还是牛魔王黑风怪我都的知音。
“还回去吧,这花太贵重了。”
“一盆花有什么贵的,我说给你就给你,被发现了最多不过一顿打。”
我告诉紫雨我偷了我妈的君子兰,她担心我的屁股被打成八瓣也赔不起。我想和她一起去先生办公室,可她总是十分抗拒。
先生说我是小姑娘不是小伙子,头发该修一修,说话不要大嗓门,我说就喜欢当小伙子,粗野豪放不受拘束。他50岁我16岁,我好奇他的曾经,他关心我的将来。他说他母亲是喜欢穿白衫子的慈爱的人,以前时常叫他乖囡,我不懂什么意思,他说南方话就是好孩子,我说以后我也会做他的乖囡。我们自如地聊天,他的办公室成了我自由的乐土。我拿着毛笔到处乱画,给君子兰也上了色;我在他刻印试卷时故意调皮,惊得他笔一抖一个黑点落下,工整漂亮的油墨试卷一团黑。我哈哈大笑,他看着作废的试卷并不责骂我,甚至有时跟着笑,像天真的孩子。
“沈—楠--”他喜欢拉长调子喊我名字。“这道题,错了!”他神情变得严肃,用木桌上的旧钢笔蘸点红墨水。
“别画错号,太难看了,马上就改!”
“这个做对了,做得好!”
“什么奖励?”
他真从口袋里掏出一元钱让我买糖吃。
我们偶尔还会在作业本传纸条互相问候,不过有一天被谈邈看到了,他特地破除了和女生的一米界限,在我肩头严肃地说不要和先生越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