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不知道宋晓梅当时的感觉是怎么样的,但他自己确确实实有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有了第一次以后,接下来就容易多了,两人后来经常坐在一块,因为马上就要考试了,他们只是在一块复习功课,没有说过什么考试之外的事情。也真是奇怪,两人坐在一块丝毫没有影响复习,反而使本身枯燥乏味的复习,变得轻松容易,背诵和记忆一些死知识,向西平时都不屑为之,但在这时好像都轻而易举地就背会了。向西一直不善于应付考试,在黄原师范时从未取得过什么好成绩,经常沦落到补考的边缘,但这次期末考试却非常顺利,成绩出奇得好。
考试结束后,马上就放寒假了。回家之前,向西邀请宋晓梅去看了一场电影,他准备买票时,晓梅抢先付了钱,他很不好意思,但知道晓梅家境比较好,就没有说什么。他不记得那场电影的名字和故事情节了,只记得两人在黑暗的电影院里不断说话,他也忘了两人说什么了,只记得宋晓梅的眼睛亮晶晶的,在黑暗中闪闪发光,不时地发出悦耳的低沉的笑声。电影结束后,向西都没想着请晓梅吃个饭,他家里经济状况不好,父亲写信时总是叮咛要省钱,不能乱花钱,他三年时间就没在外面吃过什么饭,根本不懂如何请女孩子吃饭。两人便一块从街道上走回学校。街道离学校大概需要走二十多分钟的路程,先要上一道由青砖侧插砌成的长坡,再走过一条泥泞不堪、污水横流的便道,路过一个养奶牛的人家,再钻过城墙下的一个长长的黑乎乎的门洞,走一段没有硬化的沙土路,才回到学校的各自的宿舍,取各自的饭盒,去食堂吃饭,这样两人就分开了,丧失了共吃晚餐与共渡夜晚美好时光的机会。向西想起来就觉得很沮丧,自己太傻太笨了,不会把握到手的机会,把所有的好运气都用完了。
不过,看电影时两人还做了一个约定,《文选与写作》老师布置的寒假作业是写一篇读书报告,他们俩人都写一篇关于《安娜·卡列尼娜》的读书报告。向西在叶子林处借了人民文学出版社新出的上下两册的简体字版本,并用报纸包了封皮,借给了晓梅。向西自己用的是在学校图书室借的五六十年代出版的繁体字竖排版的,他觉得那位管图书的老师似乎是故意难为他的,他自以为可以搞拈繁体字,就赌气式地借出来了。那年寒假,向西一直在读那个繁体字竖排版的,有些字不认识,读的很费劲,但还是坚持将其读完了,在写读书报告时,有些段落他还反复阅读过。向西的读书报告写的是列文是如何用体力劳动治愈失恋痛苦的。
不过,这部小说让他震惊的是,作品中所描绘的渥沦斯基与安娜的爱情。渥沦斯基并非真正爱上了安娜,而是安娜的风情万种和迷人魅力满足了他的虚荣心,安娜私奔以后和他生活在一起时,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上流社会的爱情文化和意识观念的引导下来选择的,而不是在真正爱情的推动之下进行的。向西也不由自主地反思自己对宋晓梅的恋情,他并不了解晓梅,如晓梅的家庭、爱好、性格、习惯和过去,甚至年龄,他都一无所知。他和晓梅在一块的相处时间很少,只有数得见的几次。他觉得他对晓梅的爱情是自己通过想象和虚构建构起来的,他读小说读得太多了,就像堂吉诃德一样,他把所有女人的美好品质都加诸宋晓梅身上了。向西不愿意面对的一个事实是,晓梅身边总是有好几个男生在追求她。他不知道晓梅是否也把自己当成了他们中的一员,追求者越多,越可以满足她作为一位漂亮女孩子的虚荣心。有了这样的念头后,向西的心情就开始变得复杂起来。宋晓梅是原北县人,他是原南人,他们毕业后都是准备回原籍的,他们之间注定不可能有什么美好的未来,既然这样,何必再玩这种情感游戏呢,再浪费时间和精力呢。他一直意气奋发,雄心勃勃,设想规划着自己的远大前程,他耗费不起自己的时间啊。李向西这样一想,就决定自己不能再沉湎于幻想,而是要坚持现实原则,脚踏实地地好好学习,为自己毕业以后的发展奠定结实基础。开学以后,他就故意与晓梅若即若离,没有刻意主动地接近晓梅,他觉得如果自己的那份感情只是想象炮制出来的,就没必要再刻意维持。那半年是他们的毕业季,向西的这种态度自然不可能使他们的关系有所进展,但是,他的年轻身体并不听从脑袋的指挥,他的情欲依旧蓬蓬勃勃,不可遏制,他所感受到的痛苦和煎熬依然刻骨铭心。
向西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但在凌晨三四点时,他又在梦中惊醒了。他梦见自己又回到了黄原,回到了那片沙漠。他在参加越野赛。沙丘莽莽,枯黄的灌木枝和凌乱的沙蓬随风朔朔作响,他跑在队伍的前面,感到自己的胸口憋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