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斌又到了小梅沙,蜗居在福生简陋的租房里,因为冇得身份证,他依然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正在焦头烂额之际,这天,他忽然接到了海棠打给他的电话。
海棠说:“斌子!玲子给家里来信了,说她到粤东寻找到对象结婚了,三叔有些放心不下,让你过去看看哩!”
望斌想:怎么如此嬗变呢!人心好比高原上的转经轮吗,可以遭遇三百六十度的拐弯。先前还说要好好打工的,怎么恍惚间就结婚了呢?既无父母之命,又无媒妁之言,就算不讲繁文缛节,也要娘家人印证一下吧……唉!或许自己因循守旧太古板了吧……
汽车在高速公路上行驶,就像一片快速流动的浮云。道路两旁是绵延的大山,还有无数高低错落的荒冢,它们静悄悄地躺着,连空气中都是檀香的味道。山中那些树木,无边无际的疯长,完全没有空间的概念。满眼的绿意中,偶尔有白亮亮的海滩在眼前一晃而过,泛着阵阵白沬。岸边一些嶙峋的巨石,依旧静静地矗立,一片深沉的暖色调。粤东的海,燥热而狂野,就像他此刻的心境:喧嚣、狂噪、七上八下。他不知道前面有什么东西正诱惑着他,只是觉得这无边的绿色掩埋了思想,心里空落落的,像一具木偶。
风也是暖的,在山谷和平原间缓缓流淌,海的气息触手可及。望斌敞开车窗,享受深层次的原始呼吸。很快,汽车在一个滨海小镇下了高速,大街上横亘着暖洋洋的人流。他有点百无聊赖,背了包,站在一条通往县城的隘口等车。日头还高,等车的人一个个也是暖洋洋的。忽然,一辆破旧的中巴在眼前嘎然而止,车上跳下来三四个满脸横肉的汉子,他们拉扯着候车的人群不由分说硬往中巴车上拽。望斌试图挣扎了一下,汉子们便抢了他的包,嘴里骂骂咧咧地操着一口难懂的土著话。
这不是打劫吗?他有点惊魂甫定,靴也蹭掉一只,连背包的带子也扯断了。直到上了车,看到满车同他一样愤懑的人,他的心才稍微平静下来。
“什么事嘛?还不如明火执仗的抢,搞竟争也不能这样!抓猪崽一样……”有人悄悄嘟囔。
“每人15元,交钱!”车上,两个彪悍的男子大声吼着,瞳孔里闪着骇人的凶光,像两条斑驳的猎豹。乘客们大多是外地人,他们柔弱的本性纤毫毕现,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乖乖地交钱免灾,生命比什么都重要!这是国人惯常而隐忍的传统。有两个稍微强势一点的,似乎想耍点贫嘴,动作磨叽了一会,立时遭遇一阵暴打。他们半道被赶下车时,就像被人从高空扔下一袋垃圾一样轻盈……
车厢里空气浑浊无比,满车的人,似乎很是享受刺鼻的汽油味儿。望斌用手捂住口鼻,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好不容易涯到了县城,他在稀稀落落的马路上伫立,街上的行人三三两两,好多店铺还关着门。风呜咽着从街头刮过街尾,一些焦黄的树叶在马路上打着卷儿。快到掌灯时分了,望斌终于见到了一脸倦意的林文轩。他骑着一辆二轮摩托车,一身的尘土味儿。
文轩说:“哥,这里治安很差,刚在家里忙完了生意,让你久等了,真不好意思!”
望斌说:“没事!生计重要!”
他定睛一看,发现文轩脸颊上爬满了汗水,像一条条蚯蚓。衬衣也从裤兜里扯了出来,皱巴巴地耷拉着,大约他内心的忐忑比歉意来的凶猛。
摩托车在粤东山区的黄土小道上疾行,四周黛黑的山脊像蛇一样蜿蜒,它们匍匐而行,渐渐地包抄过来。夜鸟在头顶盘旋,它们一会儿在空中聚集,像一片黑色的云朵,一会儿匿没在道路两旁矮矮的灌木丛中。那些星星点点的野花在路边随意开放,似乎顺理成章。刚刚下过一场小雨,坑洼的路面上有些水洼,摩托车左冲右突,人坐在上面自然成了风浪中的一叶扁舟,左摇右晃。
一会儿,车子转过一片山坳,前面豁然出现一片密密麻麻的村落。其间鸡犬相闻,绿树掩映,青瓦白墙的房寮鳞次栉比,井然有序,像一片古色古香的城桓。村子四周的山上光秃秃的,偶尔会看到几株青翠的荔枝树。村口,横亘着一株枝繁叶茂的老榕树,古木参天,树身虬枝万千,像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榕树旁边,是一座矮矮的土地庙。庙前的香炉里,青烟袅袅,燃烧着几排巨大的高香,它们直指苍穹,雄奇而伟岸。旁边的供案上,飘逸着刚刚焚烧过的纸钱。空气中,这片香檀馥郁的烟草味儿深深地流淌着,似乎乞望着神灵的光佑。再往前走,有几排石凳,几个满头银发的老人颤巍巍地坐在那里,静穆中就像满天正艳的晚霞。几只黄狗百无聊赖的趴伏在老人们脚边,懒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