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望斌常常跟着老头去买菜,菜市场离厂区有四五里地。说是买菜,其实是当搬运工。好在望斌初来乍到,好不容易找份工作,别人叫做什么,便任由摆布了。
清晨的微光里,望斌骑着三轮车拉着“小妹崽”,老头骑着自行车随行。路上很安静,只听见车轮前行的“咝咝”脆音,捣碎了一地星月。偶尔,逢着几个抡着扫帚的环卫工,她们戴着红红的帽子,红红的大褂,很落寞的样子。
到了中心城区,汽车渐渐地多起来,耀眼的车灯晃得人头晕目眩。那些车横冲直撞,在你身边一掠而过,巨大的惯性掀起一阵狂风,飞沙走石,叫人防不胜防。
菜市场真大,就像一片迷宫,分了好几个片区,藏在一处摩天大楼的后面。它的出口、进口就更多了,九转回肠,峰回路转,
漫天的人,漫天的车,初来乍到的人就像刘佬佬进了大观园,分不清东南西北。远远地,望斌就闻到一股腐败的鱼虾和烂菜汁味道。那些气息在空气中发酵,没头没脑地冲撞着人的鼻息。
晨光微曦,停车场那么地阴暗,望斌只得找了个车位就地休息。黑暗中,老林和“小妹崽”踅身钻进璀璨的灯火中,瞬间便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流里。
约莫半个时辰,菜贩子便雇人送来了一应物品,有鸡鸭鱼肉、萝卜白菜,满满地装了一车,像一座静默的小山。待一切捆扎妥当,有摩的司机早早地在此盘桓,问:“老板!要推车吗?”
老头问:“到龙山多少钱?”
摩的司机说:“老价钱,15块!”
老头说:“迋谁哩,一口价——10块钱!”
摩的司机说:“姜还是老的辣!就依你,10块喽!”
望斌握着三轮车的把手,摩的司机便发动了车子,用脚抵了三轮车的后架,那车便箭一般地向前飞奔。望斌只听得耳旁呼呼风声,他感觉身体像一支出鞘的弓箭,以矢量加速度前行。
起初,他有些惊恐万状,街上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车,万一……他不敢想,也无暇想,只是拼命地睁大眼睛。后来,居然慢慢地习惯了,就像一个深陷嗜好的人,蓦然发现了飙车的疯狂和感觉。
望斌问老头:“怎么不装个马达哩?也省了雇车的钱。”
老头说:“起先买过,后来碰到交警,连车也收了,只好作罢!”
“哦……”
这样忙活一个早晨,也能补助10元钱,望斌感到满足,他是个欲望适度的人,懂得适时把握。什么时候说什么话,做什么事,这是个极方圆的问题,值得商榷。
李有德却说:“我才不会那么傻b呢!拉车……!10块钱顶个屁呀!别人怀揣大把的钞票买菜,吃香的喝辣的,小巫见大巫呀!阿斌!不如我俩打个赌,这家厂迟早都得被他们弄倒闭啦!”
后来,这事还真给李有德一语成谶了,当然,这是后话。
过了几天,招进来一个四川仔,李有德便走了,望斌就替了李有德,不再蹬三轮了。
老林说:“本来要你蹬三轮的,只是你做不了潮州菜。四川仔做这一行很久了,菜色也老道,阿龙就要他跟着买菜了!”
望斌说:“蹬不蹬三轮没关系,只要有一份工做就行了。”
四川仔很风趣,又很乖巧,油嘴滑舌的样子像一块粘乎乎的双面胶,粘在哪里就在哪里生根发芽。没几天功夫,他不知怎么跟阿龙攀上了关系,两人在一起时总是有说有笑,诙谐打趣。
“老大,今天晚上去哪里消遣呀?附近好玩的地方我晓得很多呢!”
这几乎成了四川仔随口而出的口头禅。
平日里,阿龙来厨房巡视总是反剪着双手,踱来踱去,像一具高高在上的木偶。他的目光零乱,这里瞧一瞧,那里看一看,也不和谁搭讪,一副苦瓜脸。四川仔来后他却变了,脸色明显地好转,好像红光满面,这不能不令人惊诧,阿旺就看不惯了。
他说:“我非弄出个子丑寅卯来,看看他究竟中了什么邪!”
一天晚上,临睡觉前,阿旺神神秘秘地对望斌说:
“阿斌,我……我刚才看到四川仔、阿……阿龙和一个女的走在一起!”
望斌说:“那又能怎样?你盯梢了!”
阿旺说:“是呀,那个女的嘴上像抺了血,腥红腥红,穿着透明的黑纱裙子,像……像个鸡!他们仨进了一栋租房,一直冇……冇出来呢!”
望斌说:“可不要乱嚼舌头,让人知道了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