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安室狭小,笼罩在一片林荫蔽日的古榕树下,这里枝壑万千,幽深静谧,初涉此地的人,还以为只是一个垃圾转运站呢。望斌被人连推带搡地弄到这里时,一时还没有缓过劲来。他拿眼瞟了瞟室内:几张白色的铁皮桌占据大半个空间,桌面上凌乱,搁着一部电话和几个文件夹,还有一些随意堆砌的小报;墙壁上吊放着一套监控器,市场内各个角落的影像一目了然,跟真的相差无几;靠墙的门背后钉了几排钩子,上面胡乱地挂着警棍、保安服等警用器械……
很快,一个小头目模样的人讯问了他。小头目长得尖嘴猴腮,面色黎黑,咋看上去好像在哪里见过,又似乎一时想不起来。对于望斌这个始作俑者,小头目并没有为难,甚至还相当和蔼地给他倒了一杯水。他问望斌是哪里人,在哪儿上班,老板又是哪里人——循循善诱一般,望斌一一作答,这让小头目很是满意,甚至还兴奋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这让望斌有些迷惑,他似乎不是在讯问,好像在闲聊,这人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呢?他的心稍稍放松一些,坚绷着的神经也松开一道口子。
小头目说:“给你的厂子打电话吧,来个人交涉一下!”望斌于是拨通了方仔的bb机。
一会儿,方仔便骑着摩托车来了。方仔说:“这么久不回来,真急死人了,果不其然,还真就出事了!”
望斌说:“也冇得啥子大碍,老人家既没碰破皮,也没流过血!”小头目哼哼了几下,叫方仔拿钱赎人。
方仔说:“我哪里有钱呐!”
小头目说:“即便如此,回去叫你们老板来,这位兄弟就暂时留在这里了!”
眼看着望斌被当作人质,方仔虽然心急如焚,但也无计可施,厂里还有那么多人等着吃饭哩,这可是要命的事!他于是雇人骑着三轮车回去了。
不多久,一辆别克牌小车悄无声息地开到了治安室门前,它轻捷的样子,像一片云霓。望斌认得,那是厂长的座驾。一瞬间,他感觉心里暖烘烘的,内心似乎充满了力量。车里走出来三个人,走在前面的果然是年轻的厂长,他的肤色挺白,穿着一件红色的夹克衫,还打着领带。厂长是龙山村的村干部,平素很少在厂子里走动,他兼着工厂的厂房租赁和劳资纠纷一类的事,还拿着一份不菲的工资。厂长身后,紧跟着沈小姐和保安队长。按理说,此事应该归人事主管管辖,他可能临时有事了。
见工厂来了人,小头目似乎亢奋异常,他迎上去和厂长交谈,接着两个人便激烈地争辩起来,叽哩呱啦说着好些人听不懂的本地方言。忽然,小头目双目鼓胀,神情大变,卷起衣袖和厂长打了起来,他就像一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怪物。两个人拳脚相向,互不相让,似乎满腔的愤怒无处发泄。保安队长和沈小姐见状急忙上前劝架,意图拉扯开两人,小头目跳将起来,猛地给了保安队长两拳。保安队长脸噪得通红,支楞在那里,双拳紧握,手指咯嘣咯嘣作响……
望斌依旧坐在保安室内,像一尊静默的瓷器,身旁还有两名治安仔看护。这时候,小头目忽然窜了进来,“叭叭”甩了望斌两记耳光,那模样凶悍无比,就像一只乱咬人的疯狗。
打过之后,小头目还嚷嚷道:“工仔!快赔钱……!”
望斌杵在那里眼冒金星,手足无措,他想站起来,但很快便被那两名治安仔摁住了。
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大家的意料,变得僵持起来。沈小姐赶紧问询厂长,“厂长,那人疯狗一样的到底想咋样呵?”
厂长说:“那人自称是被撞伤老头的儿子,说老头子刚住进了医院,要我们先拿一万块钱医疗费呢!”
沈小姐说:“这也太狮子大张口了,完全是讹诈嘛,不如我们到医院实地察看一下!”
厂长说:“这办法不错,就这么办!”
几个人终于安静下来,心平气和地商讨了一番,便一起赶往医院。在医院洁白的病床上,望斌又见到了那个幽灵一样的老头儿。老头儿手上打着绷带,正在输液,瓶子里的汁水“嘀哒嘀哒”着缓缓地往下淌。老头儿斜躺在床上,神态安详,脸上绽放出些许的红光。见有人来,他迅速卷起裤管,露出大腿膝盖处疑似被硬物磕碰过后淤肿的伤痕,口里边咿呀乱语,一只手还在胳膊肘上抓挠……
护士小姐说:“病人情绪不稳定,大家请出去吧!”几个人便退出了病房。
在医院的走廊上,厂长和小头目争执了一番,不知怎的又打了起来。两个人身手都很敏捷,像猴子一般闪挪跳跃。他们从回廊打到花圃,又从花圃打到操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