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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暂住证之殇

目一望,只见前面几步之遥,一具血肉模糊的男人躯体静静地趴伏在潮湿阴暗的地面上,一动不动,匍匐的姿势,像一朵血红的鸡冠花。这时候,一个身着睡衣,衣衫不整的女人飞快地从楼上跑下来,趴在男人身上,哭天呛地。

“你们这帮天杀的,就为了几百块钱,害死了俺男人,不得好死呵!……”哭声凄厉,打碎了宁静的夜空。

静谧的村落,像一只落光了羽毛的乌鸦。在楼群的上方,钉着几枚古老的星星,此刻纷纷地坠落,像是下了一场无边无际的流星雨。连老天爷都在哭泣,为他们不孝的子民。

旁边几个治安仔显得面无表情,他们脚蹬高靿作战皮靴,走起路来咔嚓咔嚓作响。一个人咕嘟道:“活该!自作自受!谁让他跑了——!”

望斌的心在无声地滴血,他看到远处的海边刮起了飓风,海浪一层叠着一层,掀起巨大的浪花。磅礴的气势,俨如六月飞雪,似要抺去这人间的不平。

海棠突然哭了起来,蹲在地上捂住了肚子,一副痛苦难耐的样子。

一旁的治安小头目嚷嚷道:“哎!别装了,今天心情好,老子放你一马,成人之美,记得明天拿着钱到拘留所来赎人——!”

海棠如获大赦,唯唯喏喏地退了。

马路边上停泊着几辆黑漆漆的罐头车,狰狞可怖,却又睡眼惺忪。不知名的暗夜,人群排着长队,蠕虫一般向前晃动。他们乌黑的面孔,冷清而又无助,就像一群押赴刑场的囚犯,被人推推搡搡往前走。一会儿,车厢门“咣”地一声关上了,车厢里便陷入巨大的黑暗中,恐怖和叹息袭扰着这帮可怜的人。车子开动起来,透过车厢背后巴掌大的窗子,桔黄的灯光和微弱的空气慢慢地渗透进来,但还没等进入到车厢,就被近水楼台的人吸光了,他们吸进去,经过一番滋养吐纳,顺便把自己生产的带有大葱、狐臭、廉价的快餐面的味道一起默默奉献。望斌憋屈着,强忍住呕吐的冲动,呕吐需要一个四顾无人的环境、畅通无阻的空气,那才叫酣畅淋漓呢!现在,连呕吐也变得奢侈起来!

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纯朴的外乡客们几乎全军覆灭,他们难道真是实质意义上的三无人员吗?答案是否定的,流金岁月里,制度的鸿沟总不那么界限分明,它需要全新的诠释。这个夜晚,注定唱响漂泊者的离歌。沮丧的人群,化作待宰的羔羊,他们忧心忡忡,等待命运无情的审判。执法者们显然成了大赢家,他们居心叵测,采用经典的鬼子进村战术,全面封锁、逐个突破,结果屡试不爽,斩获颇丰。曙光中,他们欢庆伟大胜利,每个人都笑逐颜开。

人群很快被押解到了派出所,明晃晃的灯光下,人们木然着脸,满面的惶惑。他们当中的一些人哪里见过这个阵势,只想着深圳遍地黄金,攒住了力气打工挣钱,没想到还逢着如此恐怖的事,就像进了“纳粹集中营”,这些只有在影视上才能感受到的事,有幸梦幻成真。几个血气方刚,动辄反抗的人,被单独挑拣出来,坐了“老虎凳”。一帮治安仔严辞讯问,话里话外,和追逃划上等号。他们手里乌黑锃亮的铁管舞动着,就像一柄厚实的老枪,“嗵嗵嗵”射出一番子弹。子弹们闪着寒光,射在暴乱分子咿咿呀呀学语的嘴唇上、膝盖骨间……劲爆的脆响,此起彼伏,就像一窜悦耳的音符。

经过漫长的甄别,打上三六九等的符印,随后,人群又被押赴临时看守所。这个城市,寸土寸金,要找到一处大型的关押闲人的所在实在太难,最好的所在,是与此地咫尺之隔的章木头。

天黑的像锅底,就像在每个人脸上蒙上了一层黑纱。汽车轰鸣着,人群懵头懵脑,更似一群失去知觉的木偶。当灯光又一次明亮起来,人们才清楚辗转到了一个新所在。这是一栋巨大的地堡式建筑,坐落在僻静的山凹里,据说在日伪时期就是专门用作关押东江纵队等抗日志士仁人的。看守所正面的墙壁上,矗立着一尊巨大的红五星,红五星上方,镌刻着领袖手书的“为人民服务”几个字样。

铁栅门关着的场院巨大,仰头望去是高墙深院,藜棘般的铁丝网。人们排成一溜长队,接受最后的安检,只不过这道安检更加细致。随身携带的贵重物品一律要掏出来,登记造册。水泥地板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物品——皮带、打火机、香烟,甚至鞋带。全副武装的狱警,虎视眈眈,他们腰间别着乌黑的高压电棍,高筒皮靴在地面咔嚓咔嚓冒着火花,冷峻的目光,穿透深邃的夜空。

监舍很小,入瓮之后有井底之蛙的感觉。圆柱形的拱形体态,像一个硕大的碉堡。四面墙壁仅有两扇逼仄的窗户,透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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