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面杯盘狼藉,污浊的茶渍和酒渍将海棠新铺的粉红色桌布浸润的面目全非——
“老板娘……过来陪我喝一杯……!”胖子说着,跌跌撞撞地似乎要站立起来。
“真是不正经……!”海棠心想,她还是凑了过去,搀扶住胖子。不知为什么,海棠感到这房间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气息,黏稠、热烈、微甜,让人止不住地心旌摇曳。这时,男人浑浊的眼神又向她扫过来,海棠感觉自己的心跳加快,像一匹惊惶失措的马驹。
胖子嘴里咕哝着:“老……老板娘,你真……漂亮!还是一方山水养育一方人呵!”
说着,就扶着桌面,嘴里翻江倒海一般呕吐。立时,一股酸腐难闻的酒漕味儿便在房间里弥漫开来。隔着桌面,海棠发现男人那双黑色凛然的皮靴已被浸润得面目全非。
“哇!”海棠呛的几乎也要呕吐起来。她急忙跑去推开了窗户。窗外,夜色迷离,老槐树细碎的叶子在灯火中招摇,婆娑的影子投射在地面上,大片大片的,掠过来,森森的,满蓄着风霜。起风了,清凉的夜风扑面而来,海棠心里这才好受些。她搀扶着胖子踉跄着往楼下走。
街面上,黑黢黢的,偶尔,有一辆汽车驶过,在灯光的河流里,溅起一些浪花。临了,胖子还掏出一张老人头给了海棠,说是小费。海棠推脱一阵,也就收了,便在当街给胖子拦下一辆的士。
胖子有些动容,说:“老板娘!你真是好人!山不转水转,下次呀!我还会来的!”
胖子走了,那一拨民工们还在前厅吆五喝六,猜拳行令,“兄弟好呀、三桃源呀、四季财呀、五魁首呀、六六顺呀——抑扬顿挫的声音,此起彼伏,像吃了婴粟子一般欢畅。
黑大个似乎很是亢奋,总是眉飞色舞地找寻话题:“老子在南边当炮兵那阵,真是要多威风有多威风,哄了好几个当地妹子——真他妈的过瘾!”
有人说:“老大!现在该在家里给老婆当炮兵了吧!”
“哈哈哈……!”人群中肆意的哄笑,像一阵气浪,熏得屋子里的灯光都有些昏暗起来。
夜已经完全静下来了,街面上灯火阑珊,老槐树的影子也变得静默。子夜似乎已经过去,好多店面打烊了,廊檐下,两只古旧的灯笼,在夜色中摇曳不已。门前开阔的坪地上,刘罗锅袖着双手在昏暗的灯光下打盹,他的上眼皮一会儿磕着了下眼皮,浑身就一阵激灵,嘴角涎水直冒。最后,他实在熬不住了,被自己张皇的信念打败。他对望斌说:“李师傅!帮我收一下钱吧,实在困死哒!”
望斌想:你那一摊值几个钱呵,也跟着苦思苦捱,支应一声不就行了。
“老刘!你放心去休息吧!这儿有我哩!”望斌爽声道。
听着黑大个连绵不绝的粗口,又神侃自己当兵的经历,望斌说话的欲望就有些强烈起来,他本来不屑与这些人扯上关系的,但强烈的好奇心还是占据了上风。
一个当过兵的人,竟然沦落到靠当小工、卖苦力过日子,也确实不怎么的,看样子,天底下不如意的人还真多!
“老乡!你啥时候当兵的?”望斌忍不住问黑大个。
黑大个愣怔了一下:“我是九0年春季的!怎么——你也当过兵?”
“是呀!我们还是战友哩!”望斌说。
黑大个说:“那可巧了,那一年,我们镇上去南边的兵可不少!”
“噢——!”望斌说:“你怎么想起到这里扛活来了?”
“唉——!”黑大个叹了一口气,“没办法呀!家里两个孩子上学,责任田种了十多亩,谁知粮食又不值钱,一年的收入只够糊嘴,只有农闲的时候出来搞点副业——”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连空气都变得缄默,只有餐厅正中那只巨大的钟摆“嘀嘀嗒嗒”响个不停,在这寂夜里分外入耳。离开时,黑大个有些局促,情不自禁地抓耳挠腮,脸也憋的通红,不知是酒精的刺激,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老板!不好意思!我身上只有五十块钱了,欠你的钱,下次——一定补上……!”
“没关系!权当我请客吧!”内心,望斌似乎并不那么介意。
后来,听人说,黑大个是这一带家喻户晓吃百家饭的人。他们的赊欠承诺,其实并不那么靠谱。
诚然,诸如此类的事情还有很多,惊心动魄的闹剧往往在不经意间上演。
第二天,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大晴天,天空中飘着洁白的云朵。白色的风,在大街上游走,沙尘打着旋儿,四下里扑腾。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