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着往下看,原来这是一家名曰长风的外贸家私厂,专门生产办公系列红木家具。
厂子好大的气派呀!层层叠叠的厂房、红绿相间的花圃、黑漆漆的铁栅栏围墙,仿佛一座豪华的庄园,极具欧式风格。马路中央,一座封闭式的人行天桥,飞架南北,将厂区连成一片。
“如此奢华的工厂,待遇应该还不错!”根生想。
以前,他在一家小型的家私厂做过喷油,低矮的棚户,斑驳陆离的墙壁,和眼前的这家厂简直天壤之别。那时候,他穿着油渍斑斑的工衣,全身都是大花脸,连最基本的防护措施都没有,身处其中,不能不叫人胆颤心惊。
根生精神抖擞地进了厂区,很顺利地通过了人事和打磨部主管的考核。主管说:“现在人手紧张,你明天就来上班吧!”根生“嗯嗯”答应几声,心里不由一阵欣喜。
他想:“好运转瞬即至,还叫人有些猝不及防呢!”
这个黄昏,根生扯不住地兴奋,落幕的晚霞,在他心中是最美的风景。
第二天一早,根生高高兴兴就来上班了。在总务后勤处,他领到了两套崭新的工作服,以及手套,口罩等劳保用品。虽然衣服有些灰不溜秋,闻着它们散发着的淡淡清香,根生的心都要陶醉起来。他吹起口哨,欢快地走在前往宿舍的小道上。宿舍是个四人间,他忙乱地整理床铺,接着又添置寝具,新生活的曙光,似乎已经开场。
打磨车间很大,绕过鲜花盛开的小径就到了。其实,它更像一个庞大的灯光球场,满是艺术的氛围,置身于此,你似乎徜徉在一个大型的雕塑展厅。那些成型后的家具,白生生的,刚刚涂过石膏和腊粉。它们肃立着,仿佛穿上了一层薄纱,荡漾着蒙娜丽莎式的微笑,沧桑又古朴,阿娜又惆怅。
师傅是一个四十开外的中年人,师傅说:“根生!你可不要小看了打磨,它是红木家具出厂前的最后美化阶段,容不得半点瑕疵。这就好比一件用萝卜雕刻好的孔雀,没有鼻子和眼睛。我们就是安装鼻子和眼睛的人,只有安装好了它,这件石雕才有神韵,这和打磨有异曲同工之效。家具经过最初的开料、木工、雕花等好几道工序后,关键就看我们打磨这一块,做的好,家具的品质就上去了,美仑美奂!我们的工作,就是赋予家具生命力和灵魂!”
根生对师傅的话懵懵懂懂,觉得这些话深奥无比,有几许神秘,又有几许洒脱。不过,听了师傅的话,他感觉自己的工作瞬间高尚起来,凡是和艺术沾边的事儿,他都愿意去尝试。初中肄业后,他学过一段时间的木匠,他认为木工是很艺术的活儿,需要很高的悟性。只是,他一直拒绝母亲去学泥瓦匠,他认为砌墙的活儿太过粗俗,泥里水里,是人都会做。
每日,他手上拿一块砂纸,缠绕在一群木头们中间,和它们真心实意地交流对话。他的动作那么细腻,似乎倾注了全身心的柔情蜜意,轻轻的摩挲,就像在呵护一群不谙世事的顽童。他禁不住喃喃自语:“孩子们,既然上苍让我有幸来到这里,我就有责任和义务照顾好你们!”。
起初,他对红木家具的性情知之甚少。孩童时代,他印象最深的就是爷爷奶奶成婚时留下的踏板床,镂空的花纹,赭红的颜色,精美的图案里,既有百鸟朝凤,又有鸳鸯戏水,若是放下粉红的纱幔,真是温馨典雅,精彩绝伦。特别是那副低矮的踏板,经历悠长岁月的洗礼,依旧结实如故。他和弟弟在上面跺几个来回都不曾损坏。
师傅告诉他,红木在岭南俗称酸枝木,是指木料的心材,也就是树木的中心、无生活细胞的部分。除此之外的木材制作的家具一概不能称之为红木家具。红木极其名贵,可以说周身烁金。主要盛产于印度、巴西、南洋群岛以及我国广东、云南等地。当下,许多稀有树种已经绝迹。
明白了红木家具的高贵,根生每天打磨时便特别的小心。抽风机无聊的聒噪中,他摔开膀子,躬曲着身子,任汗水肆意横流,轻重缓急的力道,就像在雕琢一件精美的艺术品。一件家具,经他之手,往往梳洗过从粗到细五、六道砂纸的磨工,大大小小的砂纸在地板上盘桓,就像一堆乱糟糟的芦草。
其实,工作的时候,方向感是极其重要的,它需要耐力,更需要鉴别。根生的眼里从不敢揉沙子,即便油漆的味道有时太过浓烈。他的眼瞳放射着红外线,一丝不苟的扫描家具的肌理,辨析家具的脾性,然后才无微不至的抚慰。那些家具经过他的手,最后涂抹核桃油,上釉、上漆,表面光洁无比,就像新生婴儿娇嫩的脸蛋。有时候,看着自己的大作落成,他禁不住颤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