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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第二幕

在阴暗中不住扭曲地匍匐蠕动,张伟终于爬行过兽穴中段,来至昏黑一片的底部。将身上缠系的包裹一一解下分类放好,张伟摩挲着粗糙的岩壁,开始盘坐补足起各种事宜来。自己换购的物资足以支撑十天半月的消耗,可需要在这幽暗的兽穴中寄居如此之久吗?幕后擘画者苦心孤诣也好,信手施为也罢,若当代赵孟已做好最坏预想,这批兵源无疑要尽快拉去晋阳作夏苗演武及紧急集训的准备。

换言之,在此抓丁筹集兵源的日数应不会超过旬日,而算上最基础的筹措布置,与常人所能忍受缺水的界限,略去今日,当在五到七日之间。

若熬过此次劫难,他应也无需去参验证实南方是否戒严,先有雁门代郡,后有常山晋阳,知瑶与赵毋恤仰赖地势都足以旷日坚守了,除非接连出现诸如哗变内应,加之宣国方面不吝死伤,覆土成丘,或者真存在甚超凡力量的情况下,才有一丝可能将期日减少。但把话说尽,他再淹留于此又有何益呢,寥寥旧友尽去,茫茫唯余沙鸥罢了。

且把怅然暂且封存,张伟先将干粮划分为十四份一一放好,随后取下一份草草用过。不得不说在这幽深中的兽穴里,他唯一能苦中作乐也许只有将食物视作盲盒开启品尝,来对抗着这压抑与静谧的黑暗了。

运气尚算不错,不单有盐渍过的挂肉啃,还有柔滑醇和的马奶来慰藉齁咸肆虐后的唇齿。把午饭用毕,张伟又在黑暗中一阵摸索,此前针对眼中幽影的特训真算是卓有成效,他顺利地取出师娘之前为他准备出行时捎带的被褥与衣物来,将被褥当作床垫,以衣物作为薄被放好。张伟才从右衽里拿出贴身藏好的戈头,在岩壁上刻下一道笔直的横,以作为一日告终的记号来。

合眼仰躺,以手作枕,往梦境探寻,再睁目时,竟不知过了几多时日。张伟怔怔维持着半坐的姿态,缓了会浑噩的思绪,才决定向洞口蠕动,查探一眼天色。以往半射不过展眼,而沐浴在这深沉的黑暗里,分秒仿佛都被莫名拉长,等终于爬行到洞口左近,窥视一眼钻出的孔洞后,才看见残霞如绮,云霏丹红。

仅这短短的半日里,自己竟已失去了对时光的感知吗,亦或是恍惚一日又过半?张伟也难以说清,只有从缝隙里痴痴望着暮色徐徐收尽流霞,敛罄余光,才能体味到白驹驱驰。眼波悄然蒙昧,张伟复往里行,固然已是傍晚时分,可应是消耗过少的缘由,就连一丝饥饿的滋味也体察不到。

张伟只得蜷缩在床榻上,试图起再次入睡,但就算两眼空空,思绪放空,几番辗转反侧也无法遁入梦乡,只能与幽深的黑暗对眼。枉张伟此前还以为与黑暗为邻右不过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默存神游古莽一度,孰想熬煎磋磨,不啻尘中衣,泥中足,网中客,羽翮难求半点超脱。

寤叹几度,犹是迟迟不觉困乏拂上眼帘,秉着为存续着想,张伟只得生硬地啃着冷硬的干粮,食不知味地吞咽入腹。许是食物特有带来的饱腹感带来了安心与踏实,没过多久张伟便无意识地沉入了恍惚与暧昧中。

腿部传来抽动,再从黑暗中苏醒,张伟也分辨不清究竟是小憩,亦或深眠,好在眼睑犹然饧涩缱绻,能复往梦境深处中寻觅。也说不清在历经多少次这样的断断续续之后,终日昏睡的张伟由心渴盼着光明的莅临,他甚至思虑起此前种种抉择会不会是步入误区迷障,或许顺应既定,投身赵氏,才是更好的归宿?但沉思半晌,还是我与我周旋久,宁循往昔如故。

起身摩挲着岩壁上的刻痕,原来不觉间正字仅余最后一笔,离预设最低的期限只剩下一日了。似为得脱樊笼庆贺,张伟即刻调转身前,向着洞口爬行而去,以往他最为厌弃这类无意地行路,结果现在反倒巴不得徜徉在这途中,或许是为缓解这乏善可陈的枯燥?亦或是锚定的两端沉闷地寻不到任何宣泄的出口,而那罅隙之外喻示的则是渴慕已久的自由?张伟也无法说清,唯有无言地循着兽道不住匍匐。

孔洞里流泻的依然是茫茫的黑,他却饶有兴致地以手支颐,守望着暮色洇润,曙天熹微,霞光浮泛,曜灵炳然。眼见白日显扬,张伟却似王子猷雪夜访戴一般,倏然而返,他自做不到乘兴而归,兴尽而返那般潇洒,而是隐忧作祟,患得患失起来,顾虑着仓卒而出会不会恰巧撞见赵氏麾下的包围?

从心的谨小慎微令他不敢现在就作出豪赌,那便只有窝藏在阴暗的兽穴里任晦冥一点一点将他侵蚀。累日地静坐与昏睡,缺乏沐浴在阳光之下,因新陈代谢而变得越发潮湿脏乱的环境,都在悄然施加着影响。

污浊的气味好歹能凑合忍受,浑噩的精神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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