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强地以梦抵御,但愈来愈窒息的呼吸道,憔悴的形体,和无比纠结的负罪心理,要怎生才能够拯救?分明在饮下如nzt-48的夜色,晋升于无怀境界中的他,早已推导知悉了一切,可什么都无力挽回。终于在刻下第二个正字的第一笔后,日渐虚弱,且被独善其身的歉然,没能挽救任何人的懊悔与孤独的影响,张伟终于动念,生出离开这昏暗兽穴的决心。
把携带的食物大口干嚼,以马奶滋润着枯肠渴肺,将体力补足至七八分后,张伟开始粗略地收捡起来。营窟六日后,被褥已污,衣衫成裂帛,马奶饮去大半,唯少许吃食犹存,张伟由始至终未去动过的物事只有那一袋约定好的食盐与挂肉,是以未用多久,就打理好了自身,向着洞外进发。
刨去洞口处盖着的浮土,看阳光一缕一缕洒进洞内,恍如隔世的喜悦渐渐浮现在张伟心田,他立时钻出洞口,笔直地站在山道上,感受着暌违许久的山风与晨光。纵然晨光熠煜,山风燥热,他却不觉有丝毫恼人,只想沉醉其中。不觉伫立一刻有余,晴暾(tun)遐照之下,张伟终于感受到枯朽的躯壳与僵死的思绪复而鲜活舒泰起来。
尽管有心远远地看一眼镇上何如,奈何犹在此山,张伟只有暂且搁置这想法,选择先行探访一遭李家村。张伟明晓兴许还会有危险存在,但人世间荆榛遍地,即便恪守慎独亦难保万全,他只但愿不要这场早就有意的造访变成对故人的祭奠或是怀缅。
再度绕过山体,寻觅溪流而上,原本清浅的山溪已是变得愈发浅了,几乎令张伟难以判断出是自然的干涸还是源自上峰的控制。这一点对他极为重要,偏生没有足够的信息得以分析,张伟只能苦闷地摇了摇头,然后解开皮囊壶口,寻了处上下落差地段装满水源。借助清澈的水面,他大体察觉出自己脸上满是干皮奶渍以及土灰,好在他行囊里别的不多,就是撕裂的布帛最多,虽然委屈了师娘给他缝制的新衣,但毕竟新陈代谢需要布帛安排揩拭,也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取出一块长条状的布帛,擦洗完脸颊,张伟继续沿着山溪溯流而上,对照记忆拐过山道,终于在隔日巳时时分,来到了李家村左近,此刻村里格外静谧,半点不见人烟,可一心惦记着不啻乡梓的张伟丝毫没有观察到这些细节,只是一门心思地奔向其中,全然没有注意到,彼时蒙尘黯淡的手链正悄然迸发出一丝华彩来。
踏进村口,目光所及皆如被暴风凌虐过一般,户户门扉大开,谷物农具散落一地,黄土道上堆积着厚厚的浮尘。一切都仿佛应证着最坏的预想,张伟立时心揪起来,连忙抛下包裹,向自己的居所和杜大娘的家方向奔去。
柴扉破败,走道积灰,唯一向好的信息是通往室内的门板犹是封闭着的,张伟尝试性的几番呼喊无果后,抟足气力向大门撞去,好在村里大门制式不似镇上插栓,在张伟全力之下,浑身骨头酸痛之际,门板终于迸发出教人牙酸的吱呀声后大开。只是当他闯入其中,目光不住扫视全局,也未发见半点痕迹。
心越发向下沉去,张伟揉着酸痛的肩头,不死心地向自己教授过的孩子们的家中跑去。连续不计代价的燃烧体力,加之穴居许久带来的虚弱,待张伟来至这户时,他不得不倚靠着山墙喘息舒气,可就在他牛喘的同时,耳畔竟隐隐约约地听到几声咳嗽。他赶忙结束了休整,缓步稳着气息走近门前,这户人家的门板上依然粘着风沙与灰尘,且同样是紧闭着的,可那声若有似无的咳嗽,指引着张伟不住向前走去。
从庭院中绕进,迈近杂物间似的主屋,轻微的人声立时灌耳而来。他当即掀开门帘,往里探看,便瞧见土台上安置着足足五六人之多。当张伟方欲走近土台,通往庭院的帘布又一次被掀开,却是小石头端着盛了清水的铜盆正小心地走来,张伟并未着急向他问明情况,率先帮小石头卸下沉重的负累,然后走到土台边。但见土台上躺有那失音的李家大嫂、杜大娘,以及除却石头与铁蛋外他所教导过的那些孩子们。
见此情景张伟便不由眉头深锁,他全然没预料过重逢会是这样严峻的场景。但接过小石头递过来的湿巾,他还是将焦心抛却,专心照拂着他们。
张伟徐徐走近土台,一面拂去他们额上沁出的汗水,一面打量着他们的模样。但见人人脸色苍白如纸,有的嘴里不住哀吟,说着呓语,有的不得展眉,面容扭曲。其中尤其以杜大娘最为严重,张伟记得初见时她脸颊圆润而丰满,两颊多肉,现下却明显得清减下来,双颊内凹,颧骨的弧线隐隐凸显出来,眼部皮肤更是松弛,这场突如其来的疾病仿佛夺去了这个健壮妇人全部的精气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