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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余烬

赤地无边,人力有穷。

从火场中逃出生天后,耷拉着灌铅般的双腿一路前行。当来至这片白地时,石头的双腿已然麻木,再也体会不到任何酸麻疲累的感觉。他徐徐松开拖着八月十五的手,拍了拍箍住他颈项,背在身后弟弟的脸蛋,唤道:“醒醒,铁蛋,醒醒。”如是喊上两遍,铁蛋才揉着惺忪的睡眼,缓缓松开了手,石头也终于缓缓挺直因长久佝偻而酸痛的腰背,任迷糊的弟弟从背脊上向下滑落。

但才迎着初生的朝阳站直片晌,他的双腿却已传来丧尽了撑持效用的哀鸣,接着便半身猛地瘫软,跌坐进尘埃里。好在铁蛋先两步从他背下滑落,并未遭受波及,只是习惯了厚实的被褥,与颈部的垫靠,哭干渴睡,犹自蒙昧的他还是不适以地为席,就凑近兄长身前以他紧实的大腿肉来作枕安眠。

胞弟可掬憨态委实起了疗愈之效,石头沈肃的面容上难得地浮现出一抹轻松的笑意来。他就这般平直着腿,任弟弟安适地睡下,自己则徐徐颙望着破晓时肮脏的天际。

曙色渐分,拉开衣领,从左胸附近取出串珠解下,经晨曜映射,如骨如玉的宝珠散发着绚丽的华彩,迷乱了石头的眼眸。凝望着自己亲手串上,晶莹黑润的珠玽(gou),他用着稚气未脱的童声发问道:“是你吗?”不然何以解释自己历经悲痛与苦难,原本瘫软的身躯倏然萌生出力量,从而能带着昏迷的先生与胞弟来上两趟远行?

他似乎相当得笃定,语气里不由掺杂进怨怼与噬脐的情绪来,质问道:“为什么不能早些呢?!”如若能早些迸发出这力量,一切所发生的都可以挽回避免,可挂串上的珠饰只是默然随着清风微微摆动,久久不应,任稚子的问话声流散在天地里。

许是半个时辰,亦或更久,仰躺在大腿上的铁蛋开始不安分地辗转反侧。又过未几,终从腿上跌落,于睡梦中醒来。他揉着茫然的眼,习惯性地喊道:“娘,我饿了。”可拭去眵泪(chi),染眸只余荒凉山色与兄长黧黑的脸庞。方意识到昨日种种,已被烈焰悉数幻灭,不由又哽咽起来。石头连忙在身上一阵搜寻,可除却颈项的挂串,先生赠送的箴言,他只余一块放了几天且烤得焦糊的干饼。把身上唯一的食物送去弟弟嘴边,石头才伸出手掌揩去他眼角噙着的泪花。

果然饥饿才是开胃不二良方,离群才让雏鸟被迫成长,见铁蛋不复嫌弃地啃着焦饼,怕他干渴的石头驱使着稍缓的双腿走向溪边。溪水依旧清浅,款步行至落差地带,以衣角鞠下满满一捧清水回去,待铁蛋一番吃喝,石头才揉着弟弟的头,道:“再歇息会儿,我去看看先生。”接着便向另一头草地走去。

尽管此地只有稀疏的草坪,但也是石头所能寻找到最好的养伤地带了。基于先生的创伤实在吓人,又亟需处理与养伤,石头唯有以土法子将泥和在他创口处,冀图起到止血以及黏合伤口之用。

再把先生额上的布帛揭开,探了探温度,见终于不复之前得滚烫,石头才稍许安下心来。又在先生身旁照拂侍候了一个时辰之久,迟迟不见他醒转的征兆,石头才生出先行离开的打算。可勉力撑持的不止张伟,亦还有他,方从草地上起身,一阵晕眩感便如影随形而来,他咬着牙甩了甩头,靠还要教弟弟安心的执念,强行支使着不听话擅自发软的双腿一步步往回走去。

但没有家园栖息,没有玩具消遣的铁蛋俨然不欲一直留在荒地上。等石头回到原地,环视四方,也未能发见他的踪影,不由疯了一样往周边找寻。眼前愈发模糊,呼吸愈发急促,勉力赶到溪边,正低头喘息的石头,却忽而听到弟弟兴奋的呼唤,“哥,来这儿!”于是原本满腔焦急与愤恨立时化为乌有,无论怎样,始终人在就好,人在就好。

只是听得他一阵催促,“哥,快下来凉快凉快!”凑近过去的石头还是忍不住赏了他个板栗,当作教训,然后说教道:“好歹与我说上一声,怪教人担心的。”铁蛋却只是回以傻乎乎地笑,须臾却又掬起一捧清水泼来,同时道:“看招!”

被淋了一脸的石头不由蹂躏揉搓起弟弟的脸颊,旋即也学着他的模样,脱去小鞋并排放好,然后与他并肩坐在岸上,任清澈的溪水漫过小腿,底部的石子抚慰脚掌。许是疲劳作祟,一旦不再如铁蛋那般踢水嬉戏,困意便拂上眼睑,低垂着头的石头眸光染上一层氤氲,脑袋缓缓向弟弟的肩头倾倒。

梦乡中,他又回到了那方小小庭院,他撵来不悦的石头,共弟兄们依偎在桑荫下嬉戏,先生舞动枯枝作笔头,正谆悉着授课讲学。忽的一声门响,阿娘提来粥桶,为各自盛满,那头又是一声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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