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手拾来,石头挠了挠鬓角,道:“前些时先生不是同二根哥下山去了吗,我与他们趁机去溪边避暑,看水光下有石子闪烁,讨人欢喜,就将它取了回来,打孔制成挂串,佩戴在身上了。”
自己这成人稍一端详,犹忍不住目眩神迷,如堕烟海,何况石头这一稚子的自制?不由连忙抓住石头的臂膀,向他问询道:“你说听到,可听到什么了?几时听到的?”石头虽不晓先生何以突然这般激动,还是好声回答道:“是昨夜听到的…”不慎触及他人疮疤,张伟立时歉然,石头却露出坚强的笑容来,道:“没事的,先生。那声音是昨夜突然出现的,此前一直也没有什么怪异显现。它突然的声音很教人安心,仿佛在与我说只要吞下它,就能获取力量,可那个时候…”大家已葬身火海了啊。
石头虽未明说,可张伟已领会了他的意思,不过这珠玽的蛊惑能力委实与索伦所铸造的十九枚统御魔戒相似1。“那么…没有人叫破你吗?”张伟继而问道,若无石头的唤醒,恐怕他已湛湎在珠玽编织的梦境里,不自知地将其吞服入肚了。
“没有。”听着石头明确的描述以及答复,张伟不由颦蹙着眉,是石头经历得较少与认知还未完善的缘由吗,为何自己这边不单有靡靡的低语,亦有浩浩的神谕,更无法自制?或者换言之,这珠粒具备某种刺激性的放射物质,从而使得一旦靠近端详打量它,便从心底涌现出记忆来助长贪食掉它的欲望?
不,不对,具体的情况貌似更贴切弗洛伊德的本我与自我一说,稚子的精神人格尚未被世情磋磨,风俗濡染,所以犹自能贯彻最纯粹的本我。而自身这个前社畜早在染缸里摸爬滚打许久,故而受到的影响是本我分化出的自我,亦或者套用老子《道德经》的言论,“含德之厚,比于赤子。蜂虿虺蛇不螫(hui),攫鸟猛兽不搏。骨弱筋柔而握固,未知牝牡之合而朘作(zui),精之至也。终日号而不嗄(shà),和之至也。知和曰常,知常曰明,益生曰祥,心使气曰强。物壮则老,谓之不道,不道早已2。”来解释也相当契合。
见张伟许久不语,石头终于打断他的沉思,向他请示道:“那,先生要将这物事扔掉吗?”张伟方回过神来信口答复道:“暂且先…”话说半头,倏尔才从灯下黑影里脱身,关注起之前被忽视的盲点来,便改口道:“不,比起决定这物事的下落,先生更想知道你是怎么带着我和铁蛋回来的,你是不是…为了我们,已尝过了它?”
“没…没有,我只是在它低语后,握住了它,便觉着有股力量出现。”听得石头的话,张伟由衷地呼出一口气来,没有分食便好,便好啊。
《断头王后》里,茨威格借旁白之言道出的那句:“她那时还年轻,不知道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固然在他那个时代里已被传播得有些烂大街,可在张伟心中仍旧是金玉良言,毕竟等价交换的法则即使是在涉及科幻的电影里,犹是最为基础的秩序之一。
老实说,他也忍不下心决定是否要割舍这等妖异的至物,只好含混而卑劣地将问题抛回过石头,“石头,与先生坦诚地讲,这挂串对你还有影响,你还能抑制吗?”二人谈话之际,浓稠的夜色已从穹窿倾泻而下,将万物笼罩其中。
“不瞒先生,早上我曾主动触碰过它,可激发不出半点效力,它也没有回应或是试图影响我。”虽如自己的推测一般,尚未分化自我的赤子对其先天有着强大的抵御能力,张伟还是啰嗦道:“那便…先留着吧,只是你如有不适之征,切记要与先生讲,平素也不要去触碰它。如遇迫切之时,便让先生来使用它,你记得尽量远离先生就是。”
可过于投入的张伟全然忘了在长夜之下,他的话语会被暮色尽数扭曲成怪异的音符。而石头也同样未去在意,他几番发问既是请教咨询,亦是自求心证,无论先生的答复何如,他也自寻到定准,毕竟他再也不想看到那个无能为力,任由重要之物失去的自己了。
回过神来,张伟尾音只余一句,“知道了吗?”可于石头耳中却只听得沙哑的音节,他只以为先生因旧伤已不堪重负,忙奔走过去搀扶。张伟这才陡然觉察到天色已晚,再说亦是徒劳,便牵着石头的手,默然回到果树下。
还是小孩子最惹人艳羡,玩累了就直接睡觉,睡醒后便忘却烦恼。石头徐徐走近树墩,看着弟弟凌乱的睡姿,不由无奈地笑了起来。初尝愁悒过后,多少恨,奈何心绪郁结,憾难抽。若非疲敝淹留,不肯去,无计重逢乡梦,思悠悠。难得怀着暮气感慨,本以为先生若自己一般辗转反侧,不知从何入眠,结果回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