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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退敌策

恤那头实在紧急,张孟谈也不客套,庄重地弯身向先生一拜,“估摸此一别,你我师徒今生再难相见了,往后若在北地相中好苗子,可以我学传道授业。”

忽而就变成弥留托孤,弯下腰背的张孟谈不由身形一滞,情真意切地唤道:“先生!”老人却自顾安排道:“虽传我道,但莫尊我为师,权以你之名号学问收徒解惑。”二人说话间,里屋闻得话音,一个十六七岁身材瘦削,着灰色禅衣的少年趋步赶至门边。乍见许久未归的师兄,不由抱拳唤道:“张师兄。”

张孟谈循声看去,同样抱拳回道:“王师弟。”可就这么一句问候的功夫,老人已转过身去,向着王师弟伸出臂膀示意搀扶。“先…”张孟谈的话方在喉中酝酿,前方的先生却早已知悉自己学生的秉性,留下一句“快去,一地生灵安危远比你师残生重要。”于是道别的话语全数封尘在肚腹中,张孟谈只得目送着先生的背影,徐徐走进黑暗里,而后向其一拜,转身大步离开。

服侍着先生在土台坐下,王师弟蹲下身子,揉捏起师傅僵硬的腿脚来,“诩儿,篝火可准备好了吗?”耳畔响起先生的问话,王诩放下手中活计,禀报道:“回禀先生,吩咐俱已布置妥当了。”老人以鼻音嗯了一声,慵懒而惬意地道:“继续。”接着,又是一阵沉默,王诩乖巧而专注地帮助老人腿部活血。

“往后鬼谷名号,便交由你了。”陡然的言语彷如惊吓,以至王诩不慎按重腿部穴位,惹得老人嘶的一声痛呼,他才后知后觉道了声:“知道了。”本有意逗弄徒儿,却得了个这般无趣的回答,老人不禁微微摇头,揶揄道:“和个闷葫芦似的。”排调同样得不到回应,老人似被这木讷恼怒,“想问什么便问吧,别终日藏着掖着。”

不料徒儿的问题压根没有纠结于传承,而是涉及天下苍生,他咽了咽口水,方才通顺地问道:“以先生大才,弟子佐助,入仕足令一国诸侯称霸,乃至归一。缘何先生宁黎庶连年身处板荡战火,刀兵绵延之世?宁一众师兄弟由切偲(cāi)胶漆,转为参商冰炭,相互如仇寇敌视至死?”

固然此问令老鬼谷满心不爽,与徒儿相比,顿觉自个儿格局小了,他还是耐着性子,为其教导道:“使知白守黑可依,上善若水可循,仲尼虽不愿,为师亦往之。然天地不仁,便莫怪我与仲尼有僭于天下,替众生选一抉择。”老师的话固然说得玄妙高蹈,可听起来彷如堂奥般虚无缥缈,难以领会,因此王诩直愣愣地盯着先生,直到其有些发毛。

视线持续交汇,终是令老鬼谷败在这闷葫芦手底,又为其解释道:“平王东迁,郑有三代,桓公虽中人之姿,却得百姓亲附开国,武公、庄公堪称明主,奈何后世苗裔尽庸人也,畴昔霸主大国反被晋楚鱼肉。诸侯天资各异,非血脉所能界定,一如周有文武,亦有幽厉,晋有灵献,亦有文景。即便为黎庶一时之晏卧,而群贤毕至,黎献汇集,强助一国问鼎,也难逃其兴也勃,其亡也忽之征。”

一番长篇大套下来,直令老鬼谷精神不振,缓了会才语态豪迈地道:“如是,不若借列国一时蓬勃气运反哺,以卫天下!”

纵然先生已举例说明,可关键处犹自说得暧昧模糊,“先生…”眼见传人还要刨根问底,老鬼谷不禁铆足劲从上给了这臭小子脑袋一锤,结果这小子浑似没事人一般,自个儿这老胳膊反倒疼得厉害。“休要过度探究,不近至圣,不知所谓,凝渊者反被渊噬,几时你这闷葫芦到了我与仲尼境界,你便明白为师今日之言。”

低声应了句是,可王诩一向是穷原竟委的,既然先生无法开宗明义,他索性旁敲侧击道:“那先生的伤,是因此而落下的吗?”王诩自幼上山为弟子,亲见先生体态是何等雄健高大,纵值三九寒天,也不过一件禅衣。可从那日傍晚,为烂漫的晚霞而迷醉恍惚,隔天再见先生时,他昂藏笔挺的腰背却佝偻得几近断折,坚实强韧的体魄陡然羸弱憔悴,即便酷热如三伏暑天,亦需大氅来抵御蟠据在体内的寒意。

对此,老人没有避讳,反倒如功勋般夸耀:“我若不为此,诸侯哪得今日?”说毕,直哈哈大笑起来,可起伏的身姿却牵动了脊骨,发出一声要命的脆响。与之同时,他也能感受到自己强提的那口气在持续几日后,终于开始逐步溃散。他罕见地以温柔的目光凝视着传人,可与之对视的王诩直感不妙,过往先生只有在作弄他时,才会露出这般如慈父般和蔼的眼神,果不其然,先生深吸一口气,以言为灵道:“梦耶?觉耶?寐也!”

身躯奄然软绵起来,思绪飘向云端,刚还在为老师捏脚活血的王诩一阵恍惚,不受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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