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放好。能为已竟,赵伯鲁再不做淹留,撩起帷幄往外而去。其时夜沉云浓,不见皓月清辉,唯凯风续续低徊,卷起战裙的几何摆纹。
抬眸凝望前方,不远即是高大的营门与连绵的城墙,昏暗的轮廓阻绝着视野遐眺,徜徉于暗昧的赵伯鲁却无由一笑,从怀中取出一团白色练帛,将其解开,然后从颈项起,一圈一圈细致地缠系在面容上。
仿佛要将赵伯鲁这个名姓与面容都随布帛环绕而彻底苫盖尘封。
……
轮毂飞旋,四辆雕花板壁马车于官道上不住飞驰。许是战时后方郊衢无人打理,坦途之上不时有乱石泥块拦路,以至造价不菲的马车每隔不久便一阵颠簸。接二连三的振动传来,安寝在车舆里将养的赵毋恤也不堪其扰,从昏睡中醒来。
迎眸是深棕色的板壁,身后是不住涌来的推背感,赵毋恤方一清醒过来,便问道:“是地龙翻身了?!”说罢,便要挣扎着起身。见势不妙,一旁的医官连忙按住他,“您气血有亏,委实不宜妄动啊!”一旁的张孟谈也赶紧补救道:“未尝,未尝!主上还是好好安养吧。”说毕,又是一阵沉默。
然而身下又传来一阵颠簸,赵毋恤不禁疑心大起,不顾遗嘱便仰卧坐起。少却两道身影地阻挡,赵毋恤清晰地看见了周遭光景,两侧是垂下的布幔,前方是厚实的帷幕,但距他方位也就一丈有余,他如何能不明白心腹妄动,将他从营帐里转移到车厢里。
“让开!”久经上位濡染,陡一发火,自是势如雷霆。张孟谈这肱骨虽不怵还有心外拐阻拦,可那医官却经不起宗主一怒,依言退让开来。赵毋恤忙往一侧靠近,掀开布幔,源自山野的清风由窗口扑面而来,驰道旁的碧树不住飞驰后退。
景象再度证实了推测,赵毋恤一拍板壁,怒喝道:“胡闹,令车调头,赶紧回晋阳去!”主上盛怒之际,张孟谈却硬着脖子,咬牙说道:“不!”接着又劝道:“主上,晋阳已远,咱们已回不去了。”赵毋恤却不死心,延颈探出窗外,但见雄城杳杳,仅余一道淡渺的轮廓。赵毋恤不由颓然坐倒,“您若有不满,不妨看看简册。”经其一说,赵毋恤才感胸前揣有异物,但出于愤懑,也未睬他,缄默着取出竹简解开。
毋恤,见字如面。
当尔打开这封信笺时,想是已从昏睡中醒来。还恕为兄有僭,强命两位带尔前往新绛。
然晋阳不足守也,你我皆心知肚明,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戆也,非勇也。
弟自承父业肯构起,终日乾乾惕厉,不敢稍有懈怠。愚兄看在眼中,忧思却不能自已。
枉为虎父冢子,外不能匡赵氏基业,内不能抚家室安平,诚乃兄之过也。
严君高仰,慧眼独具,弟果然翩幡夭矫如龙,然时运不济,困蹇而或潜在渊。
愚兄固信三易无咎之说,亦不愿就此束手,方有斯惊人之举,尔不必觉有愧于兄。
兄之所为,旨在赵氏,非独尔一人也,若犹感羞惭,便请宽宥愚兄此番逾矩吧。
信笺碍于篇幅,来至竹简背面,又书道:
昔高堂义训有,“独王之国,劳而多祸。”兄才止于中人,所谋不多,唯借身世享君子虚名。
所能为者仅于危急存亡之时,擅权揽责也,聊表分忧寸心而已。
且为赵氏旌旗偃蹇,亡而不折,诚死得其所也,又复何患?
弟勿以愚之顶替捐躯为恨,有生则必有死,若幸而为人鬼,窥瞰故土桑梓,诚乃愚愿。
若仍觉愧对箕裘,欲回报已逝,便请干父之蛊,重振门庭。
使亡者见欲见之所见,遂故人享畅想之所想。亦既见止,亦既觏止(gou),我心则夷。2
唯望弟之此行,元亨利贞。
读过大兄的留书,本愤懑焦躁的情绪尽化作流水东去。赵毋恤回到原位坐下,深深叹了一口气,而后启齿问道:“将弓留给大兄防身了吗?”见沉闷的氛围有所好转,张孟谈忙接口道:“不尝,伯鲁公子言宗主安危为重。”不待主上发火,张孟谈又补救道:“但臣下已尽所能,为伯鲁公子招徕到了援军。”
“不是说樽俎不顺?”
“禀主上,切实不顺。但一想我等在前线舍生忘死,列国使者却在后方骑墙观望,臣索性豁出去了。”赵毋恤目光如电,张孟谈也娓娓道来:“昨日臣回到宾馆,却见众使者正设宴相娱。我等衣食紧缺,徇国忘身,这帮瓦釜却尸位素餐,臣气愤难耐,遂毁了宴席,召集列使于一室。好言既然无用,臣便不再相劝,亮出兵器,以死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