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大厦将倾时作懦夫不战,更违背家主意愿往南陌逐北,然烦请统领相信,唯如此,方能使得赵氏幸免于难,日后赵孟效文子再起。”
肥勇并未急着答复,而是转头回望一眼营帐,又掀起营门,远远看了一眼躺在病榻上的宗主。在外的两人都是聪明人,既然肥勇已开始担心谈话是否会被宗主听到,足以说明心向谁边了。
擘画已解决完先决,紧要的李代桃僵又无需自己插手,余下便只剩如何善后,张孟谈遂问道:“要换个地方议事吗,伯鲁公子?”赵伯鲁则摆了摆手,喟叹道:“就在此处吧,至少此间没有士卒巡视。”即使有心想寻个僻静之所商谈,外城民居也被全数拆除,民众或被迁往内城,或暂居于营帐。
张孟谈点了点头,率先问道:“虽有冒犯之嫌,还敢问伯鲁公子打算如何守备晋阳?”赵伯鲁抿紧双唇,反问道:“那宣人将领扎古打被毋恤所伤后,是否整日未尝出现?”张孟谈重重点头,“虽被其侥幸避过要害,但也该一时难以为虐了。”怪物不出,赵伯鲁不由得长出一口气来。
这几日来,借张孟谈府上便利,他又重新阅览了一遍卷宗,单一个扎古打造成的麻烦已是足够严重,而更加麻烦的是明面由扎古打与悍不畏死的宣人蚁附袭扰,背地里则另行后手的穴、突、空洞等法来尝试突破。
少了他的掣肘,战争又将回到原本的模样,如是,他也能放下心来,一改平日温润的形象,说出自个儿胆大包天的决策,“我打算放弃外城。”才探看完营帐内的肥勇一转身来,却听得这般莽撞的计议,不由猛地挠了挠头。张孟谈则不显波澜,反而微微颔首,静候着伯鲁公子阐发见解。
“时至今日,城头疮痍满目,民家残垣颓壁,箭矢亏损,蒺藜短缺,外城已不足守也。强命甲士镇守,无异令将士战不旋踵以送死尔。”宗主的举措遭到驳斥,作为下位的肥勇不由一阵脸热,说不忿是自然,说羞恼伯鲁公子阐述的也确是事实,他负伤后见受创者,不愈而死者多如牛毛,府上的医官早已不堪周转。
“诚然,外城固然要放弃,但粮秣辎重等补给,箭矢礌石等战备,一切都要转移至内城,不留一星半点资敌。负伤的将士,匠人,医官则优先遣送,其余逐步轮转退守。”说罢坚壁清野的大致方略,赵伯鲁忽而压低声音道:“虽不欲对同袍恶语相向,然人心浮动亦是不争的事实,我打算在转移之后,逐步减轻对北门的管控,方便怀异心者施为。”
“肥统领,你带宗主离开之前,烦请将印信交与我。届时,我会命宣孽孤骑在暗中监管,若真有背主投敌之辈接近正门,开门揖盗,我会以旗语调遣将士迎敌,一扫来犯,挫此歪风。”说罢,他轻轻捋了捋鬓角飘扬的发,“就人望与魅力,我恐怕拍马也不及毋恤,那便借枭首与立功来树立权威吧。”
擘画说到此处,张孟谈忽而有些意兴阑珊,伯鲁公子的布置不可谓不周全有效,可一想到为赵氏之存续,晋阳之安危,要让一个醇和仁厚的君子变为染血的屠夫,赵氏的牺牲,他便不能自已地为之忧怀嗟叹。
傍晚略带清冷的熏风吹来,张孟谈努力地摇了摇头,将伤怀抛出脑外,向肥勇部署道:“憨货,你去找亲卫里找两伍亲信与一名医官,负责宗主的护卫。我回宾馆与使者商议,批准郑国来使归国,以及筹措车马粮秣。记得明日卯时,于南城正街会和。”待肥勇应了声诺,张孟谈才看向赵伯鲁,问道:“那宝弓,需要给公子留下吗?”
“不必了,前路莫测,还是交由毋恤防身吧。”张孟谈应了声诺,也同肥勇一道离开,可将至营门处,他还是忍不住道:“伯鲁公子。”侯在戟门前,如同亲卫的赵伯鲁又抬眼看他,他似立下军令状般,道:“赵氏之社稷宗祧,必能无恙!所以…所以万望公子珍重。”赵伯鲁却未尝回话,只是以温柔的微笑代替着回应,挥动衣袖以示送别。
随着二人离开,赵伯鲁移目看向周遭,见左近兀自无人,遂掀开帐幕,走入营中。看着地铺上犹自昏睡的赵毋恤,赵伯鲁徐徐抬步走近,而后躬身屈膝,在其身侧以正坐探看着面色苍白的赵毋恤。
他始终未尝言语,也未有动作,在如是静默地看望了半刻后。他终于款款起身,走向营帐里置放的几案,往边上的豆里添了些灯油,而后以盘坐坐定在灯影下,从旁抽出一卷空白的竹简与刻刀。几日里不能启齿的话语,于昆弟旁再不复窒碍,彷如冰消雪融,心声伴着篆刻一笔一笔重重落下。
几百字篆刻得再缓慢,也不过一刻左右,将送别的竹简合拢扎紧,赵伯鲁又回到赵毋恤身侧,将简册置于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