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中原诗书与忙着栽培花草。
而那秃发赫提拉和卢雄两个,才真真怪诞变态得惨不忍睹。想那秃发赫提拉一个黔丑肥壮的粗鄙大汉,却整日价缩在内室里,身朝妆奁,脸对铜镜,修饰虬髯浓眉也还罢了,竟还要在脸上涂脂抹粉。卢雄则时不时操着一口破锣嗓子,对外吼着歌谣,有道诗言志,歌咏言,偶尔豪气遄飞,以歌抒意也无妨,偏偏他扎古打因读诗书而识得风人词藻,遂晓那卢雄唱的不是《芄兰》(wán)里的“芄兰之支,童子佩觿。(xi)虽则佩觿,能不我知。容兮遂兮,垂带悸兮。”就是《东门之墠》(shàn)里的“东门之栗,有践家室。岂不尔思,子不我即!”
一个若妇人粉饰梳妆,一个若少艾惦念情郎,若非除此之外,一切如旧,他真不禁怀疑二人被谁顶替。
抚过碧叶清露,浅嗅艳蕊鲜芬,独立花丛中的潞非笑靥不由愈发开怀。恍然间,才觉身旁还有人侯立,自己司花解颐之蠢态俱被其瞧在眼中,立时唤醒了他酷烈本性,扯下茎秆与花瓣揉碎,再碾作尘泥。
尴尬着沉默半晌,潞非忽而清咳一声,问道:“爱卿既归,是凯旋耶?”即便时至今日,扎古打还是对国主矫揉造作分外不适,奈何寄人篱下,仰人鼻息,他唯有顺着潞非心意道:“回禀主公,敌帅战死,内城尽破,败军已悉数归顺矣。”
固然全是喜报不假,潞非眼中却一点笑意也无,区区一座晋阳城,竟不知枉费蹉跎了多少时日。方初防备比其更严密,地势比其更险恶,且另有援军帮衬的燕京,连带着行军也不过两旬光景便尘埃落定。一想白白被这悬瓮山与晋阳城阻隔了将将两月,一口恶气不由淹蹇在胸膛不去,潞非怒气冲冲地道:“一应照旧,女子为娼,男子为奴,削悬瓮山为白地,焚晋阳城为焦土!”
扎古打对这调令却不由一阵哑然,过往锋镝所至,鲜有如晋阳一般,不论男女老少俱是齐心上阵赴死,以至尸横遍野,拒不求存向生。而有意避战逃生者,早就在那赵孟地默许下,遁迹去了后方。但国主毕竟正处于气头上,累口舌解释反而是引火烧身,扎古打恭声唱了个诺,便欲先走一步。
岂料瞥眼看他的潞非忽觉不对,记起过往敕令,立时冷声质问道:“不是叫你给我摘下那赵毋恤的人头,传首示众之后,再曝尸枭首吗!他那死人头呢?”扎古打嗫嚅片刻,才轻声道:“回禀主公,与我军鏖战之敌将,并非赵毋恤也。”毫无疑问,此言又招致国主怒目睚眦,厉喝道:“不是说此前小贼害汝负伤,白长恁大脑袋,里头装得都是粪土,竟连谁害你至此也不识得吗?”潞非一通斥责完,犹不罢休,继续劈头盖脸地痛骂道:“孤若是未尝问起,只怕你还要瞒报,你是也想同阿尔泰那小畜生一般,反了天吗!”
“罪臣愚钝,有辱主公所托,百死亦难辞其咎也!”扎古打顿时俯首帖耳,以稽首谢罪,余怒未消的潞非则毫不留情地一脚踩在他头颅上,又问道:“那小畜生的踪迹,可找到了吗?”扎古打那句不曾刚刚脱口,潞非又愤恨地在其头上顿足践踏,直将其颡眉凌虐得皮开肉绽,鲜血外溢。潞非才啐了口唾沫,冷冷道:“那就不必再费时寻索了,这小畜生定是趁孤不防,独自往晋地,妄图抢占‘恩赐’去了。”
“诸将属你脚程最好,耐力最长,莫说孤不怜你一片忠心,侍奉勤勉。特予你追补前愆之机自赎,望卿带回逆贼‘恩赐’,好生把握。”言毕,终是放下了恣虐高抬的腿。“日不我与,卿还是及早上路吧。”
一直维持着稽首的扎古打不顾鲜血横流,立时恭声谢恩道:“主公隆恩厚德,罪臣定不辱使命!”才缓缓站起,往外去了。任适才被怒喝过的亲卫在旁偷瞧窃笑,扎古打始终一言不发地退出国主宅邸,回到属于自己的家中。
以他之坚实体魄,不久前才绽开的皮肉一经大手揩拭,创口已止住了血,好得差不多了。他未去理会脸上残存的煞人血迹,而是直接来到书屋,坐倒在自己的一干珍藏旁。因那迥异古怪的癖好作祟,这些时日他已收罗了一大堆诸如诗三百,五千言,灵枢素问,金匮揆度,三坟五典,八索九丘等简册。
但无论那些典籍如何出彩惊艳,他还是最喜欢手边这句,“我有三宝,持而保之。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慈故能勇;俭故能广;不敢为天下先,故能成器长。”他满心陶醉地在不敢为天下先,故能成器长的那片竹篾上抚过,脸上笑意更炽,此寥寥十一字,简直道尽了平生心意。
遑论那潞非怒令智昏,竟驱他只身入晋,不是助他圆融得道?正所谓,天予不取,反受其殃!扎古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