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日夤夜,驭使健马飞驰的扎古打倏尔缓辔而行,将大手从缰绳处抽回,按压住肩部正不住楚毒的创口。说来也奇,自打被赵毋恤的激矢破开肌理,楔进血肉后,即使抠挖拔除出箭头,外敷以良药,血洞历两月之久也未尝愈合,更会时不时抽痛作祟,来彰显自己的存在。
他自然不会知晓桐弓虽以木制,却有五凤鸑鷟栖于其上,栽移宗周,承京畿王气,脱冬官司空之手而有形,后戍守北方,浸夷敌鲜血循太白杀伐之道,遂金德齐备,五行完满,内里自成一方天地。故不将五行先后祓除(fu),唯化为腐骨,方得破解伤情。
吐一口肺腑郁气,纳一缕原野清新,将伤势压下,他已感知到离阿尔泰的距离已是越来越近,大抵只消半日时光,即可与他晤面,将“恩赐”给摘除汲取。但正是加紧追索,缩短差距的好时候,他却按辔羁维,蓦然抽出置放在一旁的名刀几朝霜,在夜空中剨然(huo)绽放出一道雪亮刀痕。
但闻铛的一声金铁交鸣,一只三棱锋镝被其格开,垂落于一旁。到底自己平素之举止过于显眼而遭到猜忌了吗,就这般笃定阿尔泰不是自个儿的对手?他耸了耸肩,虽然计划不得不提前开展,但潞非既将自己视作寇仇,派出余下的两人来堵截追击,试图来剪除自己,他也就不再有伪装成忠犬的必要了,戏谑地对着清夜里潜匿的身影喊道:“别藏了,老卢,赫提拉。”
可远方既未有答话,亦未有箭镞飞来,分头而行的两人依然尽忠职守地隐伏于夜幕里。想等自个儿露出破绽?扎古打可没那么好心,调转马头即向夜空里奔袭。但转圜再迅,也需片晌,以鹰目瞅准这个当口的秃发赫提拉立时拨弦而发,劲风破开长空,嘒光隐于长夜,直至切近扎古打身侧方显露出狰狞的獠牙。
但几朝霜得心应手,他除“体魄”的恩赐外,又有“感知”的加持,得以不费吹灰之力便觉察出那道激矢飞跃的轨迹所在。及将至时,以皓锷微扬,一抹霜华后发而先至,径把利镞磕飞,梃干削断。但此次出手两人俨然有过合谋,那趁调转马头而怒发的一箭,既是杀招,亦是掩护,全凭扎古打之抉择。他刚斫断箭支,“感知”即迸发出强烈的示警,他霎时效羚羊挂角,藏于马腹。
果不其然,被一分为二的箭矢,于雕翎处闪现出一星微弱的火光,转瞬又蔓延大作,在无尘的清夜中化作燃烧的匹练,将周遭以火舌尽数吞噬。所幸在火势扩张之同时,扎古打就已将另一把皓首连同刀鞘一并抽出,借马身阻挡火势的一瞬,人已是纵身拄颐于丈外。双方都很清楚,在这需要调整方能复起的须臾,正是彼此之良机罅隙。但闻破风声大作,一道如电杀矢直扑眼前,所幸早有防备的扎古打握紧刀鞘,自下而上,遥控刀柄荡开这一击。
然箭艺高绝者,素来不乏连珠子母之技,赫提拉于箭术上的造诣有恩赐补益,工巧只会更甚。事实也的确如此,那显眼在前,疾驰如电,划破长空的一箭是母,隐伏在其后,阒然无声,翳然无迹的危矢是子。哪怕扎古打有着敏锐的感知,蹑于母箭身后的子箭也是若隐若现,行踪无定,直至他提刀后裆下母箭后,方现出一点寒星。
仓卒间,力已老,势难绝,被暗箭中的几乎成为定局,扎古打唯有生硬地偏转身体,任直奔咽喉的冷箭错过要害,捎带去一片皮肉。而他的受难还远未有结束,子箭经行之轨迹蓦然亮起一痕赤光,如同夺命的套索般直取他颈项。
嗤嗤的烧灼声不断作响,到底没有骨腾肉飞的卓绝速率来支持避过术法,扎古打就只有倚仗坚实的体魄来苦熬着烈焰炙烤。而暂且得势的两将并未有丝毫大意,都是由“恩赐”而超脱于凡俗的,自然深谙其可怖特殊,尤其以扎古打之体魄而言,恐怕犹是死也百足之虫,至断不蹶,因此仍是保持着足够的身位,在远端以利箭术法边进行着压制,边逐步迫近查探扎古打的处境。
原以为潞非不过是驱羊杀虎,原以为二人不过自身功业之注脚,但现在看来,自身被密不透风的远程火力压制得难以再起反扑,实在是往日太过于小觑他们了。身形狼抗的弊端在此刻崭露无遗,两者如同狂风暴雨的攻击悉数倾泻在扎古打笨重的身体上,以至牂羊之裘化为灰烬,炽热的烈焰啮噬着他的躯体,点点寒星洞穿胸膛,将其扎成一只可笑的刺猬。
于晦暗的夜幕里游目骋观,但见那道如虎的身影终是不复挣作,无力瘫倒了下来,远在四射之外的秃发赫提拉拨弦催动响箭。距离扎古打较近的卢雄在听闻之后,也随之走近,但虎死威犹在,未确定其是否死彻前,卢雄依然谨慎地保持着二十步的安全间隔来窥望,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