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朱厚照一早就到了文华殿读书。相比太子内官班底的成色,皇帝为东宫准备的教师团可就高级多了。一共九个老师,状元三个,榜眼、探花各两个,妥妥的科举天团。
按照父皇前几日的叮嘱,朱厚照今天拿了个字帖装样子,打算混混时间。
当值的正是班主任杨廷和,四十五岁,一脸和煦的拿着笔,一边给太子讲解,一边在纸上示范,“《九成宫》最重法度,笔划间架稍有差迟,字就不好看了...”
自出阁读书起,杨廷和就是太子的侍讲,一晃就是六年多,师生之间彼此熟稔。
太子爱读书,涉猎甚广。对讲读官彬彬有礼,布置的课业也颇认真。就是爱讲条件。
每日只肯上午听课,下午坚决不来;每上一旬课就要休息两天,美其名曰“休沐”;天太热不来,要放暑假,天太冷也不来,要放寒假...
圣上宠溺,多是由着他。
这书法一道需要耐心,太子这方面,唉,不提也罢。
喈凤宫,宸太妃身边的女使李婆婆过来给庄老太妃送一本道经,正往回赶。却见对面杂院里出来几个人。
其中一个李婆婆认得,坤宁宫掌事太监李兴。李兴身后跟着几个人,其中一人看身量是个女子,身披红色斗篷,斗篷的风帽将头脸遮得严严实实。
李婆婆同李兴打了个招呼,便避在一旁,心中纳罕。宫中规矩,犯事的宫女身披红布是发往浣衣局,身披皂布则发往内安乐堂。但从未看到遮捂得这般严实的。想到近日宫中的传闻,李婆婆不由快步往回赶。
回到永安宫,宸太妃听完李婆婆的话,心里冷笑。太皇太后丧事还没办利索,这就着急忙慌地拿人发落。起身叫来门口的小太监,嘱咐他跟着去浣衣局看看。
熬到午初,朱厚照打道回府。刚出文华门,却见刘瑾已候在门口,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小爷,里马房那边有消息了,说是已经审结发落了。”
“这么快!”这才四天不到就结案了?
“是。一干人犯也已经处置了。主犯唤做郑旺,罪名是妄做妖言,判了斩刑,已经解往刑部等候秋决。宫内有牵连的共有三人,两个是清宁宫的,一个杖死,一个发浣衣局。还有一个是乾清宫的刘山...”
父皇身边常跟着伺候的,朱厚照大多识得。刘山是乾清宫奉御,掌管茶叶器皿的。
“那刘山被判得最重,磔!”刘瑾面色苍白地补了一句。
朱厚照吃了一惊。
父皇一向宽厚,怎么会给出这么个判决?
“刘山什么罪名?”朱厚照回过神来问到。
“奴婢也不知道。”
按大明律,凌迟是谋反、谋大逆才可以套上去的刑罚。一个妖言案判斩已经是顶格了。
朱厚照想了想,此案既是转往刑部,必定是有宗卷的。
“大伴可否想法子去刑部把宗卷抄一份出来?”
“奴婢是太子身边的人,直接去抄怕是引人侧目。要不奴婢找东厂张锐,人是他们解过去的,宗卷必也是如此,再抄一份应是无碍。”
见朱厚照点了头,刘瑾顾不上吃饭,直接往东华门走去。
刑部正堂,尚书闵珪拿着宗卷看了几眼,面上不动声色,抬眼看了看立在身前的东厂掌刑千户范宣,“陛下可还有别的吩咐?”
“回大司寇,没别的了,圣上只说郑旺一众先拘着便是。”
待范宣出了正堂,闵珪不由哼了一声,东厂办案一向粗疏,这宗卷写得奇奇怪怪,哪里经得起推敲。分明是陛下惧内,才如此乱来。
既是陛下已经决了,自己也不用节外生枝,照做就是。
刚想叫架阁库的人来取宗卷,话到嘴边,却又改口让云南清吏司的人过来一趟。
审结的案卷应由架阁库记档存放,这案子错漏百出,闵珪不想稀里糊涂接下,授人口实。
过来的是云南司郎中陈洪谟,“宗禹,这案子是东厂转过来的,其中有些地方不甚清楚,先放你那里,看看宫里后续有无旨意再说。”陈洪谟字宗禹,弘治九年进士,云南清吏司按例代管顺天府案件稽核。
陈洪谟领命,回去后在座位上翻了翻手里的宗卷,看完之后,心里半是稀奇,半是纳闷。
这等案子,如果真的是妖言一类,即使涉及内廷,一般也是都察院和司礼监审理,大理寺覆谳,再呈送御前。弘治初年,广西李姓兄弟冒认皇亲案差不多也是这个程序。这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