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衫只收九块大洋。”
“嗯。你派来的裁缝也要叮嘱他一声才好。”
“我的裁缝是个哑巴,只会量裁衣服,不会说话。”
“哦?那太好了。哑巴太好了。事不宜迟,我看就明天下午吧。我把那几个老师叫来这里,你请裁缝过来给他们量裁。”
“好!一言为定。”
回来的路上有个烧饼摊,木良便掏钱买了八个大烧饼,两碗馄饨,请水生一起吃午饭。
二人坐在路边小板凳上,一边吃饭一边聊天。
水生问道:“阿德哥,你怎么料定这家人会做长衫?”
“我哪里会料定?侥幸撞上了呗。”木良表情淡淡地回答。
“若是人家不做,你咋办?”
“那就白跑一趟了呗。不妨事。我每次出去推销,十有八九是白跑。这次是因为有你在旁边,所以运气好起来。”
“咋扯上我了呢?阿德哥,我在旁边看得清楚,你每句话都说到人家心里面去,让人不知不觉地跟着你的道道走。哦,对了,阿德哥,你干嘛说虞裁缝是个哑巴呢?”
“他脑袋里短根筋,出去经常说错话,所以我就让他装哑巴。他家媳妇英菊倒是精明,只不过是个女人家,出门不方便。这女子命苦啊。嫁过门没一年,老虞儿子就死了。第二年,婆婆就死了。我去推销长衫也是为了帮他们。”
水生吓得吐了吐舌头:“乖乖!这小媳妇命这么硬,一连克死了两个。”
“老虞他们一家人都有个毛病——心绞痛。老婆儿子都是因为心绞痛死的,跟英菊没关系。”
水生又忍不住问道:“阿德哥,刚才还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来着。”
“问吧。怕啥?”
“你给姓方的管事那块蓝猫银币,我猜就是一块大洋,对不对?”
“让你猜着了。就是一块大洋。我每次跑街都送一块大洋。”
“那他们要是不跟你订货呢?你的一块大洋岂不是打了水漂?”
木良眯起丹凤眼,冲水生狡诘地笑笑:“那是一块大洋!又不是一块石头子儿。咋会打了水漂呢?”
水生回到鸿盛水果行已经是下午了。
“你把水果送哪去了?这么晚才回来?”戴春旺没好气地说。
水生一脸疲惫地回答:“春旺哥。那个什么糖什么杂的什么会实在太难找了。我问了一百个人,一百个人都不知道。还有个人欺负我阿土生,把错路指给我。我这嘴唇问路都磨薄了,脚板上走得全是泡。”
他过去柜台上端起水碗,做出渴坏了的样子,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我到现在也闹不清到底是咋找着那鬼地方的。给你,春旺哥,这是他们的收条。”
他从裤裆里摸出收条来,递给戴春旺。
“春旺哥。我这腿肚子直转筋,实在受不了了,你让我先回屋里歇会儿行不行?”
“嗯。去吧。”戴春旺用鼻子答道。
当天晚上,戴春旺和老婆躺在床上,忍不住只是笑:
“今天可把小顾遛惨了。你是没见他回来那样子。简直站都站不直了。好老婆!果然好计。”
老婆乐得直掐他的胳膊:“瞧把你美的。今天算他运气好,瞎猫碰上死耗子,把货送出去了。咱们明天照方抓药,接着整治他。出不了十天半个月,我保他两个丫子加一个丫子——撒丫子走人。”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了……
戴春旺隔三差五,只要有机会,便要找个稀奇古怪的地址派水生去送货。
水生拿了地址,愁眉苦脸地推着独轮车出门,一走大半天,回来就咕咚咕咚喝水,叫苦连天:哎呀今天这个地方,问一百个人一百个人都不知道。还有人欺负我阿土生,又走错路了。我到现在也闹不清到底是咋找着那鬼地方的。春旺哥这是收条。哎呀头疼腰疼腿疼脚疼,要回房去歇一会儿。
然而令戴春旺百思不解的是:这小子怎么每次都能把水果送到地方呢?
水生在鸿盛水果行的位置日益稳固起来。
王鸿盛根本不再操心水果行的生意,整日去盆汤弄泡澡听曲。出门时要喊一声:小顾我走啦!回来时要说一句:小顾我回来啦!戴春旺仿佛变成了透明的空气,王鸿盛根本看不见他了。
每天晚上,戴春旺都在被窝里长吁短叹:再这么下去可不行了。
春旺老婆更是咬牙切齿地骂:小顾!你这个眼中钉肉中刺。闪也闪不开,甩也甩不掉,拔也拔不出,剪也剪不断,扔也扔不了。呜呼呼唉呀呀。真是烦死恼死急死个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