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陛下，”申时行先行礼然后示意争夺最后一个名额的两份考卷，“这两篇文章无论是从文笔、功底还是从立意、思想上进行对比，都是无可挑剔，单纯评论文章本身已无法分出高下，臣等实难取舍，只得由陛下亲自定夺。”

“哦？那朕倒要好好地瞧瞧。”万历帝来了兴趣，他直接不看另外九份，认真地看起了这两份，正要看时，眼角余光瞥见了什么，笑着对申时行和沈懋学吩咐道，“阁老、沈爱卿，你们这些日子都辛苦了，别干等着劳累身子，先行退下休息吧，朕看完了会派人通知你们的。”

“臣告退。”申时行和沈懋学一起行礼退出。

万历帝对身后屏风唤道：“出来吧！”

朱尧姬一脸紧张地走了出来。

万历帝心生某种恶趣味，笑眯眯地问道：“六妹啊，你说你的那位夏世美的考卷在不在这十一份里呢？”

朱尧姬扁扁嘴：“他的考卷在不在这里关我什么事？”

万历帝哂笑道：“还嘴硬！开考一大早，你不是偷偷溜去他住的地方看他了吗？这几天，你一直在我这里转来转去，你的那点心思以为我不知道？就是想在第一时间知道他的名次。”

朱尧姬被万历帝说穿了心思，顿时脸颊泛红，但并没有离开，而是眼巴巴地看着万历帝面前的那十一份考卷。

万历帝开始认真地看起了考卷，这十一份考卷的考生姓名仍然被糊封着，从而防止包括万历帝本人在内的所有阅卷者的主观看法影响到排名的公正性。

万历帝看的第一份考卷正是申时行中意的那份，文章题目是“传者论裕国之道，不外乎经制之得宜而已”，刚看第一眼，他就忍不住称赞：“好字！好书法！”万历帝也是书法行家，自然识货，只见这篇文章的字迹既工整流畅、疏朗秀逸又飘逸空灵、风华自足，甚至带有“颜骨赵姿”之神韵，显然造诣很深，再看文章内容，纲举目张、井井有条，主要是在治理得宜方面着手，强调“裁汰冗员”、“削减开支”也就是“节流”，主要措施包括“削减藩王开支”、“裁剪冗官”、“淘汰宫人”等，虽然并非创新之策，但硬是被这位考生写出了不少独到之处，在前人基础上进行了很多因地制宜的升华和思维发散，具有不低的可行性，如果付诸行动了，确实能让明政府和万历帝省下很多钱。

总体而言，这篇文章写得比较正统、稳重、符合“中庸之道”，所以得到申时行的青睐。

万历帝看得踟蹰不定，一来，这么做确实会有效果，二来，这么做会触碰到很多“雷区”，必会引起方方面面的轩然大-波，就说那些藩王，个个养尊处优、钟鸣鼎食，要是大幅度地削减他们的开支，他们还不一哭二闹三上吊？别的不说，众藩王里，花钱最狠的是谁？就是万历帝胞弟潞王朱翊镠。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万历帝如果要求朱翊镠从此勒紧裤腰带过日子，朱翊镠可能愿意吗？再说了，向来十分宠溺这个弟弟的万历帝也下不了这个“狠心”。

放下这份考卷，万历帝拿起了第二份即沈懋学中意的那份，刚看第一眼，万历帝就心头怦然一动，只见文章题目是：

财利非节约而得，乃赚取而生也！

这个题目堪称大白话，通俗易懂至极：钱不是省出来的，而是赚出来的！

这第二份考卷的宗旨跟第一份截然不同，第一份说的是“如何省钱”，第二份说的是“如何赚钱”。

怀着急切无比的心情，万历帝屏气凝神、目不转睛地看起这第二篇文章，此文书法虽然也不差，是十分漂亮的台阁体——台阁体是一种因科举制度而形成的考场通用字体，以乌黑、方正、光鲜、等大为特点，该字体在清朝被称为馆阁体——只是稍显僵化，缺少灵气，大大不及第一篇文章，但万历帝不在乎这个，他要的不是书法家，而是能帮他治国赚大钱的能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