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妨以大米举例,目前市面上的米价约为一石半两银子,一旦粮食歉收,粮价肯定上涨,搞不好会涨到一石一两银子。同样的一两银子,以前可以买到两石大米,现在只能买到一石,怎么办?当然是趁米价上涨刚有苗头时赶紧买呀!那些米店发行的票券就是一种“只能购买大米的货币”,老百姓以前用银子买了他们的大米票券,米价要上涨,老百姓岂不蜂拥前去兑换大米?大问题就来了:这些米店跟其它商店一样,超发了太多太多的票券,比如有这么一家米店,它的实力只能供应一万石大米,但它发行的大米票券面值总额却达到十万石大米,老百姓蜂拥前来兑换大米,这家店根本兑换不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以此类推,扩展到成百上千家粮油店、肉店、菜店、布店、糕点店…以及千千万万的老百姓,这分明就是一颗细思恐极的金融危机大雷!
“不仅如此,”杨江沉声道,“广东境内本就平原可耕地较少,农业基础薄弱,又受新安市舶司外贸红火的刺激,各地竞相掀起了一场场愈演愈烈的‘改稻为桑’浪潮,成千上万的、越来越多的农户和地主正在推掉田地里的水稻农作物改种桑树,以致于广东的农田正在急剧减少,加上旱灾,广东今年产出的粮食能有往年的一半甚至三分之一就不错了!那么,粮价就会涨到往年的两倍甚至三倍!”
“如果市场机制运转正常,这个粮荒危机是可以平稳渡过的。”夏华分析道,“广东缺粮,粮价上涨,肯定会吸引外地比如江西、湖南的商人把他们那里的粮食运到广东卖,一可解决广东的缺粮问题,二可赚钱,利人也利己,然而,如果有财势雄厚的大商人甚至是豪强大户联盟趁机兴风作浪,问题就大了。三人成虎,那帮人随便制造点流言,再花钱雇一批托演戏,便可起到极好的推波助澜、煽风点火效果,看到有人起了头,老百姓的恐慌一旦被煽动起来,事态就会一发不可收拾。人就是这样的,人群在很多事上其实跟羊群一样,具有很强的盲目从众心理。”
杨江深以为然:“不错,流言有时候是威力无穷的,正如曾参杀人。”曾参即曾子,春秋末年的思想家、儒学大家、孔子晚年弟子之一、孔门七十二贤之一,毫无疑问,曾子的人格品德是非常正直的,绝不可能干作奸犯科的事,然而,某天有个跟他同名的人杀了人,有人跑到曾子家里对曾母说“你儿子杀人啦”,第一次,曾母完全不信,第二次,曾母半信半疑,第三次,曾母吓得扔掉手里织布的梭子,架起梯子翻墙逃跑了。曾子为人贤德,又俗话说“知子莫若母”,曾母对自家儿子应该是极度了解、深信不疑的,但流言连续三次,曾母也为之动摇、选择了相信流言。
“一旦这场风浪刮起来,”夏华语气沉甸甸,“那些空手套白狼的店家商家支付不起应该兑换的物资,还不被顾客们吃了?那么多被坑了钱的老百姓,万一有人煽动,还不闹起来?”
“幸好,我们新安县市面上的票券还不算特别多,但广州府那边却几乎泛滥了。”杨江唏嘘道,“到时候真乱起来,首当其冲的也是广州府,我们新安县应该撑得住。”
夏华摇头:“不要低估那帮人的阴毒程度,广州府恐怕是他们的工具,用来隔山打牛地对付我们。新安县跟广州府靠得那么近,那么多老百姓在这场风浪中落得一贫如洗,怎么办?只能来到我们新安县讨生活,他们就算不来,也会有人刻意引导他们来。光是安家费,我们就要出多少?再者,广州府发生粮荒,新安县就不会了吗?新安县目前足有一半的粮食需要从外地购入的,假如一下子增加十万张、二十万张甚至更多的嘴巴,整个新安县都要被粮荒压垮!平波兄,我们已经是后知后觉了,我有种强烈的预感,此时,江西、湖南等地的粮食已经被那些豪强大商人下手预购了,一可囤积居奇、低买高卖、大捞一笔,二可把粮食作为打击我们的武器。目前市面上的米价约为一石半两银子,到时候,广东本地严重缺粮,我们治下又有几十万张等着吃饭的嘴巴,他们故意把米价哄抬到一石二两、三两甚至更高,我们只能任其宰割,原本花五十万两就能解决的事不得不要花一百万两、二百万两甚至三百万两,轻者被他们收割走巨额的资金,导致新安市舶司元气大伤,重者被他们玩残、玩得一蹶不振。”
杨江叹口气:“我都想去打仗了,打仗多好啊,敌人在正面,哪像跟这帮奸商在商场上斗智斗勇,尽玩些躲在阴暗角落里放冷箭的阴招。公玉兄,要不,你把我派去安南或暹罗吧?”
夏华哑然失笑:“商战也是打仗,你怎么能当临阵脱逃的逃兵?再说了,你撂挑子跑了,我怎么办?让我一个人对付那帮奸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