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华是状元,他在进京赶考前肯定要先考上举人,他的举人文凭是在万历十六年成都府举行的乡试中考到的,掐指一算,已经过去三年多了,在那场成都府乡试中,夏华是四川省第十一名,第一名即解元正是夏华此时眼前的延长县县丞马鸣毂。
虽然马鸣毂跟夏华并非同窗同学,但都是川渝人,又都是同一届的巴蜀举人,自然而然使夏华对他产生了浓浓的亲近感。
“公驰兄,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当年我们同场考试,如今我们同县为官,缘分呀!”夏华笑呵呵地跟马鸣毂打招呼。——马鸣毂字公驰。
“夏大人抬举了。”马鸣毂有点畏畏缩缩地道。
“公驰兄,不要叫我什么大人,叫我公玉兄即可。”夏华热情地伸手拍拍马鸣毂的肩膀。
马鸣毂后退两步,欠身低头道:“不敢,不敢。”
夏华再次一愣,他看出来了,对他的热情,马鸣毂并不“领情”,恰恰相反,还很排斥,他主动跟对方拉关系,对方却神色难堪不自然。
有着两世为人的人情世故阅历,夏华稍一思索便明白马鸣毂为什么会对他存在一丝若有若无的、微妙的抵触了。知道同学会吧?一群人虽然当年都是同一个学校、同一个班出来的,但在踏上社会后,人生经历、成就、地位各不相同甚至差别巨大,数年后、多年后重聚一堂,混得好的自然是春风得意、高谈阔论、出尽风头、成为现场“中心”和众人瞩目羡慕的焦点,混得差的呢?自然会沦为陪衬。所以,混得差的人是不愿意参加同学会、再见当年的同学的。
夏华和马鸣毂虽然不是同学,但关系也差不多,两人当初都是成都府乡试的举人,并且马鸣毂的起点比夏华更高,他是全省第一,夏华落后他十个名次,三年多过去,马鸣毂只是一个西北偏远地区穷县的县丞,学历还是举人,没有升级为贡士、进士,夏华呢?已是状元,还是驸马,就算被贬官,也比他高一级是知县,还财大气粗、排场十足、随从下人成群结队,不仅如此,夏华现在的官级已是正六品了,马鸣毂只是正八品。两人这么重逢,夏华越热情,马鸣毂就越觉得难堪,因为夏华混得比他好太多太多了,让他自惭形秽。
这种感觉就像一个全班第一名踏出校门去一家大公司里面试,面试官竟是当初在学校里考不过他的全班第十一名,这种感受…是个人都会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想通这一点的夏华不再继续跟马鸣毂拉关系,他不是看不起马鸣毂,而是他明白,他越跟马鸣毂拉关系,马鸣毂就越觉得他是在炫耀嘚瑟,为照顾马鸣毂的自尊心,必须保持距离。
既已有当县太爷的经验,夏华眼下再当县太爷自然是驾轻就熟,虽然他来延长县当知县跟先前去新安县当知县的深层目的是不一样的,但在一些基本措施上是相通的,并且他也很愿意为改善延长县百姓和延长县的官吏官差们的生活尽心尽力。
当晚,夏华老样子,大撒银子把延长县所有官吏官差衙役捕快全部请到县衙吃饭、宣布全体加薪外加因地制宜地扩编衙役捕快队伍,效果自然跟在新安县一样,众人无不欢天喜地、欢呼雀跃,纷纷被夏华“用肮脏的臭钱收买了人心”,一些知道夏华先前在新安县当知县和他在短短两年内就领导新安全县发财致富的“传奇事迹”的人更是激动得热泪盈眶:太好了!夏大人来我们延长县当知县了,这意味着我们延长县过不了多久就要跟新安县一样了!我们以后都要过上好日子了!
不过,充满欢声笑语的宴席间,马鸣毂没怎么说笑,也没怎么动筷子,稍微吃了几口后他就以身体不舒服为由告辞回家了,夏华知道他的心思,没有勉强他。
宴席结束后,夏华把于悦拉进他的已经被下人们打扫过和临时修葺过的书房,两人坐在火炉边烤火,桌子上已经备好了热茶。于悦在成都府乡试中考了副榜贡生,他对此十分知足,以他的贡生学历,他有资格当官,但如果拿不出大笔银子进行疏通打点而是慢慢排队等的话,一辈子都没什么机会,夏华在万历帝那里获得在延长县境内开采石油、提炼煤油作为“新式灯油”卖钱的允许后特地安排于悦来延长县当了该县的主簿,官级正九品。于悦很感激夏华,上任后一直任劳任怨。
“子乐兄,委屈你了。”夏华亲自给于悦倒了一杯热茶递过去,“因为我,被打发到这里当个主簿。”
于悦接过茶,笑道:“千万别这么说,公玉兄,我知道你是信任我才这么安排的,况且,我知道在这里开采石油的重要性,煤油可以卖钱、造福老百姓,汽油可以用于打仗杀敌卫国,我虽然是个胸无大志、随遇而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