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冈濑一,日军司令部特务机关机关长,领大佐衔,一个半老头,矮矬矬肥胖胖,一对小眼睛下一个蒜头鼻子,鼻子下的人中处留有倭人变态喜好的仁丹胡,一副如假包换标准的倭人形象。唯一与其他倭人不同之处在于,眼睛虽小,但极其聚光,也就是人们常说的有着一双犀利的目光。
此时他的犀利目光便聚焦在向他走来的梁尚乾的脸上,不,准确地说,是聚焦在他的表情上。对梁尚乾其人,仓冈有着一种较为复杂的心理,是又爱又恨,爱的是他能提供日本人拿不到的情报,恨的则是此人在他面前永远表现出一种不卑不亢的姿态。
一个变节之降者,凭甚?可仓冈却又偏偏对其奈之若何,且此刻还要对他表现出一种欢迎的姿态,人还未到跟前,一双手先已伸了出去。
“梁桑,你的又踩着点才到啊。”
握住他的手的梁尚乾祭出他一贯的无奈道:“没办法,习惯成自然了,还请仓冈机关长担待一二。”
这句话其实无须吴岩翻译,仓冈已然“习惯成自然”听出来了,连连摇着头说:“你呀你呀,真拿你没办法,请坐下吧。”
梁尚乾甫一坐下便说:“机关长特意相邀,定有要事,快快请讲。坐你们一堆里,老实讲,不甚习惯。”
后一句话,侧立于他身边的吴岩照例未如实翻译。
仓冈斟酌着点头道:“我就喜欢你这种直来直去的性子。事情嘛也不是那么重要,却必要。你那里不是缺一个得力的副手吗?一直也没有物色到一个合适的……”
真实的情况是没有谁敢来当梁尚乾的这个副手。听话听音,看来是有人要伸这个脑壳了。吴岩一边翻译给梁尚乾,心里一边这么想,到底是谁有这个胆量。
“……这个人总算让我找到了,明天就安排他来见你。梁桑,你的意下如何?”仓冈使出一手先兵后礼不容抗拒。
孰料面色蓦然一沉的梁尚乾竟脱口道:“明天冇得空。”
眼见得从他的神情上看出某个端倪的仓冈目光一凛,吴岩忙悄悄在梁尚乾的腰眼上捅了一下陪着笑脸对仓冈说:“仓冈机关长,梁主任明日上午的确有件公务要处理,这个会面能否安排在下午?”
仓冈再不醒事,从梁尚乾的表情上也看出他的抗拒,脸上堆着的笑容遂也撤了说:“此事也不急在这一天半天,那就下午。另外,特工总部近期发生了多起泄密事件,非常的不好,为此我准备专门设立一个反谍部门,由明天即将履新特工总部副主任职务的此人来兼任这个反谍处的处长。这不是商量,是命令。”
窃以为梁尚乾会有进一步较为激烈反应的吴岩却看到他竟然笑了,当然是那种皮笑肉不笑,继而对仓冈点了下头说:“一切你说了算,的确用不着商量。如果没有别的事,梁某告辞了。”
第一句吴岩如实翻译了,后面的就随他瞎编了,随着梁尚乾的起身,他加上最后一句:“主任的身体有些不适,想提前告退。”
依着梁尚乾的性子,这个所谓的壮行仪式他是待不下去了的。
果然,梁尚乾在仓冈勉强挤出的一分笑脸下,大步流星昂扬蹚出壮行仪式现场。这就是真实的梁尚乾,于极致自卑里争得些许可怜的自尊。
返程的一路上,梁尚乾的车内静得就像没人一般。他本人依旧靠在椅背上演绎他的“闭目养神”;吴岩的身体半侧向窗外,一双迷瞪瞪的眼睛不知在想些啥;向来话多的老潘,因看到梁尚乾和吴岩二人面色不善,识趣地闭上了嘴;而司机小贺本就不是一个多嘴的人。
如此一来,尽管四个人均感觉到车内充斥着某种诡异的气氛,但谁也不想打破它。
车子于硚口勘泊矶汽渡码头登岸后,终究还是老潘忍不住也或者肚子真的饿了,开口向梁尚乾征询道:“老大,吃饭的点过了,咱是不是在外面吃点儿再回去?”
还没等梁尚乾开口,吴岩蓦然就爆了大声呵斥道:“吃吃吃,就知道吃,少吃一顿你会死呀!”
愕了一愕的老潘幽幽地来了一句:“看来这珞珈山跟你有仇啊!”
意识到失态的吴岩脑子一转计上心来,依旧一副愤愤然的表情道:“你晓得个屁呀,刚才老大竟然当面让仓冈那厮下不来台,你说可气不?”
面色微变的老潘忙附和道:“老大,这就是您的不对了,这个仓冈轻易得罪不起的,他有着一百个惩治您的法子。您忘了李士群的教训了?”
梁尚乾却一副轻描淡写的口吻道:“你们两个的意思是怪我啰。”算是化解了吴岩的不理智。
小型车队一回到“规划二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