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小姐醒了?”
绯烟将灯一一点上,边回头看她边道:“那俩丫头下午饮了些酒,现在在外头看焰火。二小姐喝了醒酒汤也去瞧瞧罢——国丈爷病得那样重,想来十五是看不得了。”
李星仪点了点头,也觉得此刻胸闷不畅,喝了醒酒汤后好了些,便下床走动了几步。
“今夜要守岁,晚上灯不能灭。”绯烟又絮絮叨叨地交代着,“若是打扰了您休息,拿块巾子蒙上眼就是,可不能熄灯。灯越亮人越旺,这有讲究。”
李星仪道好。
正当她以为自己要在西阁独坐守夜到天明时,鹤俦却来请她了。
“太子妃同殿下在显阳殿,命奴接二小姐一道过去。”他客客气气地笑着,“鹤俦提前向绯烟姐姐拜年了。”
绯烟被他逗笑了,说:“殿下来接自己妹妹过节,我们这些做侍女的哪里有拦着的道理?”说着从衣橱中拿了件披风给李星仪披上,推着她向外走。
夜幕已至,可宫灯与焰火却令整座宫廷耀如白日。只是雪依然未有停下来的趋势,地面上已积起了一层薄薄的雪霜。如此一来,即便不执灯倒也能在夜间行走无碍了。
李星仪刚罩上兜帽,便听鹤俦道:“冯公主的事,二位殿下已经听说了,他们让小姐不必在意公主的说法,事后一定为您讨回一个公道。”
李星仪苦笑——李玉镜是全然信着她,所以才会想替她讨回公道。若是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只怕头一个厌弃了她的便是这被瞒得最久的姐姐罢?!
她摇头说不必:“姐姐待我好,是知道的。如今她怀着身子,最不宜操心。我是祖母带在身边的人,别的本事没有,脸皮厚得很。公主骂两句罢了,我受得住。”
鹤俦连连看了她数眼,确信这位李二小姐说的是真心话后,也放宽了心。他又道:“眼下冯驸马要走,之前这位还在朝中,太子殿下少不得敬重些,倒有些为难了。如今不比往昔,二小姐所有难处大可同二位殿下说便是…那些个亲疏远近的,您自然是分得清的。”
鹤俦说罢,他们也到了显阳殿正门。
他替她打帘子,李星仪被显阳殿内的暖意呲了一脸,终于回过神来鹤俦刚刚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
亲疏远近,谁与谁亲?谁又与谁疏?她明明是是太子妃的妹妹,为何简王肯替她出面说话?太子本就忌惮简王,如今妻妹承了简王的情,的确不是件好事。
李星仪在心底苦笑——做富贵人家的小姐有千般万般好,可有一点不好,那便是身不由己。
然而话又说回来,世间又有谁不是身不由己的呢?
纵然是眼前看似是天下第一肆意人的皇帝,年轻时也为皇位同几位手足斗得你死我活,夜哭帝陵的传言不是没有过,又何况她一小小女子呢?
李星仪旁的本事没有,开解自己倒是快。她深深地拜了下去行了个礼,顺道祝贺帝后新岁。
皇后与燕王正在打樗蒲,皇帝和燕王妃则在一旁下注喝彩。
“会不会玩这个?”皇后急得满头是汗,手忙脚乱地让她起了,又将注意力放到木盘上。
李星仪摇头——樗蒲连着博彩,哪里分过家?有钱玩得起,没钱不会玩。
李玉镜正坐在桌边,笑着冲她招手:“你莫去烦母后,她输了一晚,现在看谁都嫌晦气。”
李星仪“噗嗤”一下笑出声,又捂上嘴巴,过了会儿才问:“姐姐怎么不去出去看焰火?”
李玉镜摸着已然凸起的小腹,摇头道:“我最近一听巨响心肝就发颤,不敢出去瞧。”
太子萧琰听后走过来,面含担忧地问:“怎么之前从未听你说起过?”
李玉镜拍了拍他的手背,说不碍事。太子则坚持要请许医丞来瞧。
正当夫妻二人争执不下时,皇后又输了一把,推了牌桌道:“眼前可不就有位转世华佗?”说着睨向角落。
李星仪这才瞧见,原先显阳殿西南角摆放的仙鹤宫灯不知何时已然被撤去,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方乌木软榻。榻上支起一张小几,小几上摆着一盏灯、两卷古书。萧瑧正盘腿坐在榻上,双手抱着一卷书看得出神。
他本就是极安静的人,像一汪深不见底的池水。
可李星仪知道,他又是个通透的人。正如池水虽深幽,可你只要肯伸手去探一探,便能发现它是清澈纯粹的。
皇帝咳了两声企图引起他的注意。
萧瑧回过神,望向众人时甚至还带着些许迷茫神色。
皇后道:“你嫂嫂畏声,你看能不能帮她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