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有些阴阳怪气,李星仪听得出来。
反观萧瑧,却像是听不懂他什么意思似的,只是走过来同李星仪伸出手:“二小姐请。”姿态温和不亢,礼貌得紧。
李星仪看了李玉镜一眼,又听她说:“你去吧。”这才放心走了出去。
男男女女一道看焰火,听起来暧昧了些,可若是人多,旁人便不会往这些暧昧之处想。
李星仪出了显阳殿,见周遭尽是驻足的宫人,今日上值的且不说,不上值的也三三两两地聚在廊下或是宫苑边的空地上,就为了瞧天空炸开焰火那一瞬的绚美。
然而这份欢畅在瞧见萧瑧出来的那一刻便停止了。
侍者们双手交叠在小腹上,躬着身子匆匆向他行了一礼,而后便踩着碎步悄悄跑出了大老远。显阳殿二十余丈看台,顷刻间寥落只余二人。
李星仪未料到原来别人怕他竟怕成这副模样。
看台两边的白玉石阶上铺满了雪,稍一不慎便会跌落。
萧瑧稳步拾阶而上。
李星仪跟在他身后,提起裙摆踩上积雪。
眼前冷不防伸出一只手掌,白皙干净,透着微粉的健康的光泽。纹路深刻,一如他人一样坚定。
李星仪退了一步,抬头道:“不敢烦劳殿下。”说罢自己登登登一口气便上了看台。
她知晓简王不同于裴澄练,他是正经的王公,与他距离近了皆是弊端——鹤俦提醒的话尚还在耳边,她是太子妃的妹妹,亲疏远近的总要有个立场。她同他一道出来是听从皇后吩咐,不受他扶一把的恩典则是自己的立场。
萧瑧收回了手,长而浓密的睫毛垂下眼帘,片刻后又抬起,仍是那双清澈至极的温和笑眼。
看台之上有华盖,华盖之下恰有两个座位,一左一右,相隔不算远。
李星仪挑了次位坐下,纵然铺了垫子,仍是冻得腰椎都有些入骨的疼,索性站起身扶靠着座位,手肘支棱在椅背上看前方。
她的眼神空洞悠远,多少姑娘家探破了头也要来看今日太极宫上的焰火,偏她不在意似的。
这份毫不伪装的特别难得地使萧瑧起了兴致,他问:“可是同小王一起观赏拘束了?”
恰好几名侍女端了点心手炉上来,听简王这么问,吓得拨炉子的碳都险些给戳出来——莫看简王人长得风流标致,可他到底是个什么人,朝堂宫中哪有不知道的?那双手瞧着保养得干净,可理政这些年全赖这双手翻云覆雨,忤逆行事者杀、政见不合者杀…年纪轻轻便能在朝中立足的,哪里就是善类?此时倒问起别人是否拘束——拘束与否,他自己心里没点数?这番惺惺作态,不知是打的什么主意,说不准想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将这二小姐割喉也未可知!
然而李星仪只是稳稳地接过手炉,笑着摇头:“殿下是清爽之人,我何来拘束一说?”
侍女们眼都瞪直了——清爽?!简王殿下除了模样白净些,哪里清爽了?这小郡来的二小姐也忒单纯,眼前可不是个清爽的人,说是个活阎王也不为过的!
小郡来的李星仪的确不认为他有什么可怕,长那样一双眼睛的人,能坏到哪里去?想来是朝臣畏惧天家威仪,安了些莫须有的罪名上去。眼前人的的确确清贵又清爽,美王公第一人也。
萧瑧将点心推到她那侧,道:“宴上你未吃多少,今夜漫长,先垫垫肚子。”
李星仪下午饮了酒,酒饱人腹,此时已是饥肠辘辘。她坐回了座位上,左右瞄了瞄,见无人注意她,索性捻起一块点心吃起来。
“慢些吃,别噎着。”萧瑧说着,又吩咐侍女端了碗酪浆过来。
皇帝不在跟前,李星仪压力小了些,敢吃敢喝,甚至津津有味。
萧瑧无别的喜好,爱江山、爱美食,眼见着有人吃得香,心头畅快得很,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小王幼时骄狂,因此常受陛下责罚,显阳殿内有块金砖磨得透亮,便是小王幼时所跪。”他回想起过去,眼神越发柔和,“陛下不允任何人靠近,只母后怜惜,夜半时亲自送些点心酪浆来。后来小王年岁渐长,口味日益刁钻,却总忘不掉那碗酪浆。”
李星仪捧着酪浆正欲饮,听他这么说,喝也不是放也不是。
最后她还是放下了,小心翼翼地推到萧瑧跟前,用帕子擦了擦自己碰过的碗的边缘,道:“我一口没喝,殿下,不脏的。”
萧瑧凝视了她片刻,又推了回去。
“小王只是想起过去,顺带说说罢了,你喝你的。”他感叹道,“许久未被跪罚过,见着酪浆总觉得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