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
“过了白龙堆,就能看见玉门。咱们赶快点儿,趁着天没黑还能进城。”闻乐抬手挠了挠腋下,又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脸都拧了起来,“八月十五,谁不想过个团圆节?是吧?”
身后一列士兵点头应是。
闻乐却只瞧着他身边坐在白马上的青年。
青年高高的个头,身姿挺拔出众。一双眼睛亮亮的,正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
闻乐又道:“你来了五年了吧?就一点儿也不想家里人?”
青年怔了一下,随后点点头。
这样沉默的人还是头一回表现出想家,闻乐笑了,说:“我就知道。”
这青年是五年前来的,看着便是个斯文美人,一点儿功夫都不会,八十斤的枪提不了多久手就酸了。当初不少人嫌他,觉得他有些背景,约摸是哪位将领的小舅子来混军衔的。
他作为斥候入了编,旁人这才发现他聪明得紧,又整夜整夜地不睡觉,没用两天便把白龙堆方圆几十里都画下来——连附近的悬崖蛇窟都没漏。
斥候金贵得很,像他这样漂亮的少见,像他这般不要命的也少见。
五年,他们从呼蚕河一路打到氐水,一半是他一个人的功劳。可奇怪的是,军功不要,军衔也不要,伺候的大姑娘也不要,老僧入定似的,仿佛就是为了拼命而来。
他从没说过自己叫什么,只是一到晚上就盯着天上的月亮看。
久而久之,都叫他——
“阿月!”
城门前有个姑娘,远远地见了他们后奔过来。
姑娘叫红袖,长得浓眉大眼,皮肤雪白,是敦煌镇最漂亮的姑娘,不知道有多少男儿想将她娶回家。
可自打五年前见了阿月,她就再也没错眼瞧过其他人。
“阿月,你辛苦,喝水。”红袖给他递上水囊。
阿月摇头:“我有水。”
“不一样!”红袖说,“我加了香茅和薄荷,能清热,你尝尝——”
俩人一个要灌水,一个不喝,正当僵持不下时,旁边人终于看不下去了。
“我说红袖,你也别白费劲儿了。”闻乐酸溜溜地开腔,“上赶着对人家好,你看人家吃这套吗?”
红袖瞪了那汉子一眼,“关你屁事!”
阿月没说话,骑着马进了城。
红袖又追了上去。
阿月进了城,五年斥候的敏锐使他感觉到城里多出许多人。
“今日来了什么人?”他开口问。
红袖特别高兴,这是阿月头回主动同她说话。
“上午城里来了不少人,护着一辆马车来的。车里坐着不知哪位高官的夫人,看着可气派。”红袖举着水囊递给他,“香茅草也是那群人带来的,我问了半天才拿香膏同他们换了些…你喝水!”
“我不渴。”阿月摇头,将马栓去了后院。
土屋里走出来一个 三十出头的男人,见了红袖后愣了一下,问:“他回来了?”
红袖点头:“他们说这次的任务凶险,阿月带着人进了遗迹,将那些流寇全逮住杀了。人头全分给他们,阿月一颗也不要,你说他是不是傻呀。”
多喜摸了摸下巴,说:“你就别操心他了,这点子军功还入不了他的眼。还有你,也别再缠着他,万一哪天他脾气上来能要你的命!”
多喜来头不小,从前跟着定王,五年前犯了事儿被贬到敦煌来。当时阿月就是跟着他一起来的。
红袖怎么看怎么觉得,多喜像是害怕极了阿月。
见阿月不出来,红袖也没了法子,拎着水囊离开了。
走到街上时天已经暗了,红袖迎面恰好碰见同阿月一起来的闻乐。
闻乐手里拿着支簪花,双手捧着递给红袖。
红袖没要,扭头就要走。
闻乐急了,大声道:“我知道你喜欢阿月,可是他喜欢你吗?”
“我愿意等他!”红袖头也没回。
闻乐深吸一口气,大步走到红袖身边。
“等?你等不到的!”闻乐拽着她的手腕子说,“他天天睡觉都喊一个人的名,喊了五年!那人叫什么你知道吗?‘星儿’!咱们叫他阿月,你当他真以为看的是月亮呐?他看的是星星!是他的媳妇儿!你甚至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红袖听了,脸是红的,脑子里是白的。
“你胡说!胡说!”她挣脱了闻乐,还踩了他一脚,“我这就去问他名字!”说罢便朝着多喜家走去。
闻乐也跟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