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之后,程蝶衣一直在小时候练功的河边游荡,像是个活在人世间的孤魂。
一晃又过去了十年,程蝶衣重新回到燕京。
在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他打着雨伞,来到了师哥家门外。
段小楼夫妇开始焚烧些旧物。
隔着一层薄纱般的门帘,程蝶衣站在门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
“我梦见我站在一个大高楼上,四外都是白云,我就是想往下跳……我想往下跳。”菊仙非常惶恐不安。
“你跳啊,我在那呢。”段小楼安慰她。
“你不在哪儿……”菊仙依旧很惊恐,转身捧住段小楼的脸庞,“小楼,你不会不要我吧?小楼……”
白色的纱帘遮住一对交握的男女,程蝶衣就站在外面,隔着同样的纱帘,静静地观看。
雨夜,程蝶衣孤身而去。
……
段小楼跪在深夜的街头,当他用笔涂脸时,程蝶衣再次出现,穿着那身熟悉的虞姬戏服。
他接过段小楼手中的墨笔,一如最初般为他描眉。
……
段小楼迫于无奈,只能指责程蝶衣是个戏痴,对方却指责段小楼没有抓住重点,是在避重就轻。
段小楼近乎唱出这段话。
菊仙冲破人群,硬是把宝剑从火力捡了回来。
见到此情此景,程蝶衣万念俱灰,他似是疯了般,突然挣脱了束缚。
“段小楼,你天良丧尽、狼心狗肺,空长一张皮囊,自打你贴上这个女人,我就知道完了……”他指着菊仙说,“什么都完了,当真是小人作乱、祸从天降。不是,不对……是咱们自个一步一步,一步步走到这步田地来的。报应!”
他隔着火药与菊仙对视。
……
“我从此跟她划清界限!”段小楼斩钉截铁地大吼。
人群散去,菊仙毫发无损,她将宝剑还给程蝶衣。
程蝶衣缓缓抬头,灵魂却好似被空荡,直愣愣的、无目的性地看着前方。
菊仙木然走下台阶,回过头想对他说什么,话却没有吐出口,只对着蝶衣释然一笑。
穿上当年的嫁衣,死在了此生最美好的记忆里,唯独留了一双红色的婚鞋。
“菊仙——菊仙——”段小楼崩溃地大吼。
画面正中央,一具穿红色戏服的尸体静静挂着。
背景音响起。
“……英勇悲壮,却原来我是风里生来雨里长。”
李如一差点把大腿拍青,狠狠怼了下观南。
“这个配乐真妙啊,音画这玩意算是被你玩明白了。”他竖起大拇指,“怪不得让霍棠盯着,这要是不让对方盯着,未必能配成如今的模样。”
小四在整倒师父和师伯后,偷偷观摩起那些曾属于程蝶衣的行头。
趁着四下无人,再次扮上虞姬唱起来,可唱着唱着,门却开了。小四亲手断送了自己的京戏生涯。
转眼又是十年,从前的一切都化作往事,多年未见的他们又可以登台唱戏。程蝶衣带着那把宝剑来排练。
休息的间歇,段小楼又将那句儿时的戏词突然脱口。
“小尼姑年方二八……”
程蝶衣下意识接话,“正……正青春被师父削去了头发……”
段小楼说:“我本是男儿郎……”
程蝶衣接,“又不是女娇娥。”
段小楼立刻纠正,“错了,又错了。”
程蝶衣一愣,忍不住念叨这句戏词。
“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他匆忙回神,“来,我们再来。”
“大王,快将宝剑赐予妾身……”
“妃子,不……不可寻此短见呐。”
“大王,快将宝剑赐予妾身。”
“千万不可!”
“大王,快将宝剑赐予妾身!”
“千万不可……”
“大王,汉兵他……他杀进来了。”
“在哪里?”
大屏幕上,虞姬缓缓回头,盯着前方,露出一抹微笑。
手指搭上剑柄,握住之后,轻轻拉开,噌——砰!
霸王愕然回头,大喊一声,“蝶衣——”他又低声喊了句,“小豆子。”
电影戛然而止。
一场漫长的电影之旅结束,可现在方才刚刚开始。
《霸王别姬》无论如何是一部好的作品。
影院内响起了连绵不绝的掌声。
观南站起身,向着四面八方鞠躬。
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