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神医硬忍着没有笑出声,一手一个,堵着两个小伙计的嘴巴,眼睛一瞪,将这二人的笑也给硬憋回去,好戏才刚刚上演,若是被打断了没的看,那多没意思,乏味的日子,总要寻些有趣的事来充实一下。
秦文光憋得脸红脖子粗,手颤了半天,终究没有端起那半碗凉茶,而是从嗓子眼儿里硬憋出一句话来:“我就是有火,也是让你这丫头给气的,凉茶能顶事儿吗?”
这话,十年前还在秦家时,就听过无数次,十年后反反复复,仍然是这般心思,秦凡儿疲了,倦了,不管这个亲爹说什么,都惊不起心里波澜。
不喝也罢,省得浪费。
秦凡儿端起茶碗,向门外唤了一声,看门儿的小伙计闻声进来,茶碗就递到了他手上。
“大热的天在门外站着晒太阳,当心中暑了,喝下去解解暑气。”
小伙子高兴的跟什么似的,丝毫没留意秦文光铁青的脸,端着茶碗饮牛般,咕嘟咕嘟喝了个痛快,抹了抹嘴,连赞“好喝”。
秦凡儿淡然如常:“这会儿不会有客人上门,你也无须在门外守着,替我将秦老板送一程。”
转过头,直面着秦文光喷着怒火的眼睛,冷漠说道:“悬壶阁将从医馆改成药膳食疗馆,准备已经停了,三天后开张大吉,等帖子拟好了,我会差人送到秦家去,来了,便是贵客,有事不来,也无妨,日后有机会,来喝碗药膳汤。”
打从进门,一声“爹”都没有听到,这丫头摆明了是要与自己划清界限,先是半碗凉茶,这会儿直接挑明,三天后铺子就要开张,“灾星”女儿另起炉灶当了老板,还是在鹤城中心的闹市繁华地,赤裸裸的,要打秦家的脸吗?
秦文光这人,暗谋事情时阴险狡诈,遇到明面儿的不合心意,又容易暴躁,急了眼,不分地点场合,劈头便是势头十足的暴跳如雷,开口就是一阵骂,骂秦凡儿忤逆不孝,不知天高地厚,骂着骂着,又牵扯出十年前的往事,连楚红菱一道骂上,斥其是山匪出身,性子粗鲁,入鹤城上不得台面,教出的女儿也这般没有良心,难听的话一句接一句,后面躲着的安神医和伙计们,都听不下去了。
“老板,骂她娘亲骂成这样,凡儿姐还能忍吗,是不是因为这是她爹,她不好说什么,要不,我们几个出去,寻个由头,将这个老家伙给弄走。”
小伙计欲替秦凡儿解围,安神医瞧着秦凡儿隐忍不发,脸颊通红,也着实替这丫头心疼,才欲应下小伙计的话,忽然瞥见其眼中隐隐闪烁的光,心念一动,摆手直说:“不急,不急,看看再说。”
脱离了秦家的秦凡儿,再看着老狐狸时,竟变得冷静了许多,她看秦文光跳脚骂的正酣,吩咐伙计将铺门大敞着,自己径直走出去,站在门外冲着铺子里大声说道:“秦家既容不下我这样一个灾星女儿,我做人知趣,自己出来了,你又为何要苦苦相逼,我不过就是想讨一个活路,难道连这个你也要断掉吗,看着我街头流浪,活活饿死,才肯罢休?”
街上往来人正多,秦凡儿这一番话声音又极大,自然吸引了不少人围拢过来,虽不明就里,但听的真切,也有认出秦凡儿和秦文光的,对首富之家那日寿宴上的事情记忆仍存,茶余饭后的谈资谁肯错过,站着就不走了,一边等着看戏,一边交流纷纷,各自揣测着其中的曲折。
秦文光哪能折了这面子,看着乌泱泱聚在门口的人,脑袋嗡嗡嗡的乱响,满腹骂人的刻薄话,瞬间消散无踪,一个字儿都骂不出来了,就像是被人掐着嗓子,我手指着秦凡儿,“你,你……”了半天,后面的话噎住难言。
“时候差不多了,出去瞧瞧。”
安神医捻须一笑,拍拍身后的两个小伙计,自个儿先走到前头。
“哎呀,秦老爷啊,有什么事儿不能好好说呢,非要在我这铺子里面发着脾气,你看看,街坊邻居可都瞧着呢,坐下坐下消消气,我让伙计给你上些凉茶,或者,后院刚熬好的清凉补汤,夏日喝着,可以去心火,尝尝看。”
说完,手一挥,冲着跟上来的小伙计使个眼色,小伙子心领神会,急忙去后院端汤端茶。
硬按着秦文光在椅子上坐下,安神医走到秦凡儿跟前,眼睛先扫过一圈儿,将一众看戏的目光悉数收拢,转回到秦凡儿身上时,透出几分心疼,几分无奈,又似在责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