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头给秋华中学新分配来了个男老师,听说还是正经师范毕业的省城大学生,这在秋华镇,可是个大新闻。
二十岁的宋承,嫩生生一把翠竹,全校所有的男老师加起来也没有他生得齐整。但凡被他带过班的同学都知道,宋老师是有点不一样的。具体哪里不一样,孩子们却又有些说不上来。
上他的课,从来不担心点名。因为如果被点起来,支支吾吾,宋老师明亮得像小鹿一样的眼睛会望向他,挥手让他坐下,再认真地和全班沟通答案,一直讲到连这个学生也听懂为止。而班里那些永远显摆自己知道得多的百事通们,无论再怎么举高双手,宋老师也不会将一个学生答不出来的问题,再抛给另一个学生。
发试卷时,分数更是个秘密。按学号顺序,一个个叫上讲台,亲手将折叠好的试卷交给他们。大部分同学不知道自己在本次考试中排名几何,只是会获赠宋老师鼓励的微笑一个,“考得不错。”或者,“很有进步。”即使再不服管教的学生,老师也只是拍拍他的肩膀,再语重心长嘱咐一句,“要努力啊。”
彼时秋林市大大小小的中学在应试高压下几乎疯魔,顶着校长怀疑的目光,宋承仍然会带领大家春游。每个月抽出一节活动课,为学生开集体生日派对。让学生上台演讲:“我是谁,我想成为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人生,才会让我真正快乐……”做许许多多无意义的事。
新老师的做派让其他老师有点探究丶好奇,还有一两丝不以为然的嘲讽。到底是初出茅庐的大学生,从骨子里写着不接地气。他授课的方式就算是闹腾出花来,也比不上照本宣科更能提高升学率。何况底层家庭出来的孩子,哪里需要这样娇花一样护着。不听话的时候,罚站丶罚抄作业,再不听话,请家长来,胖揍一顿,也就老实了。
十四岁的徐准,犹在念初二,表现不突出,成绩中上,在学校独来独往。因为个子高,总是被放到最后一排。那是三不管的自由地带。有一天,忽然被人从睡梦中唤醒。他条件反射擡高手,想去抓头顶欲落的鞭子,不料却扑了个空。
往常灰蒙蒙的教室,不知为何忽然明亮几度。初春令人恍惚的光线中,新老师眼光似露,带着一身柔嫩的杨柳气息,极温和对他说:“不要再睡了。”
很多年后,当徐准在a城最奢华的包厢醉生梦死,听着一帮不疯魔不成活的男女鬼哭狼嚎地唱,“青春仿佛因爱你才开始”,他总是会因此而漫不经心地想起宋承。
那时的他,在宋承面前,根本无法掩饰自己的眼神。宋承在台上教书,徐准就在台下看宋承,喧闹的人群在他周围像洪水一样分开。他不明白宋老师为什么可以这么美,整个中学的人,为什么好似都感觉不到,他们都眼瞎了吗?宋老师的眼波那么柔软,宋老师的神情总带着温存,宋老师的声音好听得像玉石与瓷器碰在一起,当宋承抱着课本在讲台上朝他淡淡回望一眼,整个青春轰轰烈烈从此开始。
“徐准,徐准?”宋承连声呼唤,将他叫回现实。
“你说什么?”徐准从座位上猛地起身。
“坐下吧,”宋承看了他一会儿,敲了敲他的书桌,提醒道,“这个知识点是老师最后一次解释了,要认真听讲啊。”
在满堂的哄笑声中,徐准直楞楞坐下,在他十几岁并不漫长的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绝望:他满怀心事,宋老师对此却一无所知。
在宋承心中,他不是特别的。
那个学期过得飞快,对宋承的迷恋,让徐准演变成一个孤僻的怪物。和同龄孩子本就不亲近,这下更是疏离。在不间断的窥伺与觊觎中,他逐渐知晓了与宋承有关的一切:宋承很忙。在义务教育还不普及的年代,一个班级维持入学率都是难事,学生打架丶退学,桩桩都需要班主任亲自走访。而在宋承心中,徐准可能只不过是“那个一直在走神但总是很听话的学生”。被学生注视和喜爱,对宋承来说过於寻常。
徐准痴恋他的眼神,淹没在台下仰望他的众多目光中。
“不明白为何人世间,总不能溶解你的样子。是否来迟了命运的预言,早已写了你的笑容我的心情……”徐准待在自己紧闭的卧室,听着罗大佑写作业。收音机微弱的音量,总被隔壁的猜拳声盖过。计算器屏幕闪了两闪,宣告阵亡。徐准摔下圆珠笔,绕到屋前,一脚踹开大门:“都他妈别再喝了!”
一屋子的醉汉有了片刻的寂静,满脸通红的徐父从酒桌旁站起,一个陶瓷酒壶,冲徐准劈头盖脸地砸过来:“给老子滚回去念书!”
徐父早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