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

奈何桥亭之上。

“来了，汤药入肠，又可覆新程。”孟婆捧着汤道。

男子接过汤碗，擡头笑了一下，上挑的眼角似含情：“我来了很多次了吗？”

“君已是常客，岁岁覆年年，生生世世皆如是。”对面的孟婆手一挥。

男子脑海里走马灯似的闪过几世轮回的种种，无外乎都是凄惨的出身，像是注定命里带煞，克过父母，克妻克子，甚至有一世成了一簇兰花，新春刚抽芽遇上国难，让来往的马车给碾了一轮又一轮，寿命短浅，死相惨烈，所有的过往都逃不过惨淡收场。

“如何？”孟婆笑了一下：“可还有遗憾？”

男子摇摇头又对她笑了：“我好像一直是这样的，习惯了就好了吧。”

他端起碗，毫无顾虑地仰头就喝，反正他在这世上也没有亲人，没有留恋的东西，孑然一身，去哪不是去。

男子放下碗，砸吧了一下孟婆汤的味道，心想：“这汤是新品种吗？怎么还有茶叶在里边？还怪香的……”

“既如此，过桥吧。”孟婆两手对合，朝他福了个礼：“此去，愿君珍重。”

“哦，好。”男子兴冲冲地对面赶去，到了桥中间，忽然又转头问孟婆：“我这次的气运可会好一些？”

毕竟他看了好几世的气运真的是有点惨，也不知道是作了多少孽，一直不得善终，甚至没有一个人念着他，虽然好像习惯了，但是这么轮回着都没有一个能念着的人，多少是有点失落的。

孟婆随即楞了楞，最终点点头。

男子笑着对她鞠了一躬便走了。

“孟婆，我的茶呢？”

“何来茶水？”孟婆继续捯饬自己的汤。

“半时辰前搁你桌面上那碗。”

“判官大人，奈何桥亭孟婆摊向来只有汤，没有茶，您是渴了要来两碗吗？”孟婆挑眉道。

判官冷静道：“大可不必。”

“今年花开遍忘川，说不定是个好兆头。”孟婆喃喃自语。

判官：“黄泉花开更盛，你怎不留心？”

孟婆看着那男人到达对面，兀自失笑：“这已是他第九十九世，他问我会不会有好气运，我点头了。”

判官皱眉：“终究不得善终，你又何苦欺瞒於他？”

孟婆舀着汤道：“阎王曾说，只有赎不去身上罪孽，不愿往生之人才会留在地府为鬼，判官大人可还记得当初为何留在此处？”

判官定了定，道：“记得。”

孟婆笑了，问他：“三生石上不曾留名，前尘往事皆为虚妄，你当真不悔？”

“地府太黑，他本惧黑，孤身一个人走了太久了。”判官看着前方奈何桥边上各形各色的人，有自愿喝汤过了桥的，也有纵身便跳入忘川的，谁能说清孰对孰错？又值不值得？

孟婆看着离桥远去的人：“终归还是回家了。”

“这个地方……”判官循着孟婆看那男人子走去方向，猛然间回过神来：“你是故意的？”

孟婆高深莫测一笑：“怎么会呢，判官大人，轮回道有一说，进入轮回者，终有归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