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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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丶三

我从剑门世家出身,没本事错过世家败落的刹那,所以只能对着空门泫然,更别提什么发家致富,前途无量,在后来的很长时间里,我一直觉得这个故事差不多就可以终结在这里了,若自己整理,必取名曰:江湖婚嫁告急,用最简单的名覆盖之,让人以为这仅是一篇天真烂漫的小娘子惆然记,至於后半生如何,我大致上已经没兴趣再记录了。

窗外棉云随风,我却觉得晴天大好来的并不是时候,我很自私,觉得自己人生悲剧了,九天上就该乌云翻滚,雷鸣交加,所以看见天地明媚会难过的想哭。

停笔擡头,小豆子正在门外探头,他的身高不知何时起已有门的一半长,不知不觉,岁月也嚣张,匆匆忙忙催人成长老去,我叫他豆豆,他极快的应了一声,脖子撑的长又长,像极了小王八。

“娘。”

“你也快十三了,记住了,生你的才是你娘。”

他想了想,点点头,“后娘。”

我觉得多喊一字很费口舌,最终妥协下来,他只知道我惆然已久,却还蒙在鼓中什么都不清楚,所以小心翼翼的说:“在墙头抓到一直灰鸽,脚上绑着白纸。”

我接过一看,上面有字,是聂子胥寄来的飞鸽,上面写着:大路向东。这是我们约定的暗语,向东朝日,暗示一路顺利。

我起身望着门外红墙,心里百感交集,觉得叫我从悲到喜竟有点伤筋错骨。

走出这扇门,面前废瓦仍见旧色,墙头有鹊两只,不知为何那么喜叫个没完,繁华之夏终於奔穆府而来,一个人用自己的伤心地借我这伤心人缓伤,是我的恩人。

那时候穆怀春站在穆府紧闭的大门前仰头看了看有数十年光阴的府匾,说这趟终是到家了,我摸着他浅浅的一层胡渣,说索性离开浔阳城,他却摇摇头,“走出这座城你还会想回来的。”

那时我想起相濡以沫这四个字,却没告诉他,人们常说,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后者明明那么的洒脱,可我偏不洒脱,这些我也不想让他知道。

今天真是好时光,夏草荫荫,生机勃然,步行到小石亭下却听远处有人叫我,笑声嚣张,竟也学着穆怀春唤着。

“阿福,阿福,啊!”卫小川用扇子压了压被石头砸中的眉心,“以为你和咸鱼一样死气沈沈,没想到活力依旧。”

“你来干嘛?”

“不是你寿辰吗?”

我猛然惊觉,没料到这一年已然在我的南北奔波中过去,从没发觉时间这么快,越害怕时间这东西它就越要在你眼前狂奔不止,要你看见它,记在心里。

“的确是你寿辰吧?”

“是我的诞辰,混蛋。”

其实到了这个份上,我对诞辰与否,歌酒与否已没了多少兴致,因此对於卫小川和婴宁等人的到来感到无比诧异,我说我一个小小没靠山的没落小姑娘根本犯不着人家大老远的奔来跑去。

卫小川与婴宁面面相觑,“什么,我们一直住在你隔院里。”

的确,二十日不出门,对外的了解实在太少了。

我坐下身,看着卫小川朝门外招了招手,两匹露篷马车停在门前,搬酒而进的人络绎不绝,我盯着桌上垒的比我脑袋还高的酒坛,“这是礼物?什么礼物?诞辰礼物?你们想灌死我?”

婴宁把手下三大艺妓带来吹拉,一个个都貌似桃花带水,相比较之下,我颇有些黄脸婆的架势,她坐在我身边拉着我的手说:“姐姐是来看你的。”

我抽回手,指着小豆子,“谁让你把我生辰说给他们听的?”

“是爹说的。”

“他人呢?”

“走了。”他见我脸色大变,连忙补充:“爹已经出去五天了,他说今天会回来。”

再美的烈阳都有落山的一刻,我靠在门边等着,直到夕阳也消失,也没听见有人叩门,屋子里又是一阵喧闹,我回头看着他们接着我的诞辰早已微醺半醉,纵情欢笑,觉得眼前的画面与从前的景象重叠,去年今日此门中,那些人都还在。

很久过去,暮色至,萤火落在枝叶上,屋子里的人都倒地酣睡,四周安静下来,只有我那半杯酒绕来绕去没吞下去,我想穆怀春也不会再回来了,这样想着,忽然觉得心里竟那么平静,比忐忑好了太多。

远夕阳,近黄昏,我打算和所有人躺在一起,睡过去算了,撑门站起,只是一个动作之间就看见穆怀春站在几丈外的两个圆门之间,他摆了摆手,笑道:“祝骆大小姐美貌依旧,千年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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