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招
黎景行心中狠狠一悸。
成年人的世界里向来少有直白坦露,黎景行素来同别人虚与委蛇惯了,一句话中机锋无数,本以为闻知这样通透聪敏,必定能听得懂他话中的拒绝之意。
总归和闻知相处了这些年,黎景行对他还是有些了解的,他心思虽单纯,人却聪明,看着一团和气,却也并非毫无锋芒。
正是因为他心思太过纯正,所以他相当有黑白分明的魄力,一旦将真心付出却发现被玩弄轻视,便会明白两人并非同路之人。
闻知和他并不相同,黎景行并没打算来一手挫折教育,让闻知看尽人间险恶,失去对这个世界所有的信任。
至少黎景行心中并没有打算完全毁掉自己在闻知心目中的形象,一来闻知不是傻子,“几十年”的相处放在那儿,节外生枝反而欲盖弥彰;另一方面,黎景行那引以为傲的理智在闻知这儿也确实显得有些无力。
如果这世上还有一个人是黎景行希望能够记住自己的,那一定是闻知了。
将咳嗽平息的短短几秒内,黎景行便已经尽数思索过了,不能用吊儿郎当的德行,也不能不留情面地将这少年遐思一棒子打死。
黎景行平生后悔的事没几件,向来狂得天上地下舍我其谁,这会儿却难免想回到一周之前抽自己两巴掌。
以他俩的渊源,闻知虽说算得上是“日久生情”,但这个“日久”在现实中也不过一个月,那些模拟世界毕竟是模拟世界,和现实的烙印终究有所区别,时间长了也就如潮水般褪去,不过一场大梦了。
若不是他动了色心,在这一周中欲拒还迎地调戏闻知,纠缠不清,闻知这样懵懂的年纪心思也未必会一头撞进他这条不归路。
对於这格外纯情的小子来说,自己恐怕还是他初恋,这算什么事呢?那些初高中的小姑娘小夥子也不给力些,放着这么个纯情帅气的人中龙凤不上手,倒让这小子栽进了自己这深渊巨坑。
初恋总是不同的,但初恋也总是青涩与无疾而终的,因为包含着太多不切实际的幻想,一到阳光下就破灭了,更何况是柴米油盐的磋磨呢?从这方面来说倒也未必难处理。
找准了方向,向来面有千层皮的黎景行觉得自己也不必惊慌了,他又行了。
因而他只是格外人模人样地用纸巾擦了下自己的嘴唇,整个人看起来无一处不妥,十分正式地说道:“你不必妄自菲薄。”
他一旦正经起来,整个人举手投足间都带上了些许温润清雅的君子之风:“感情这种事情,有时其实并没有什么缘由,自然而然,你有这种心思怎么能称之为心怀不轨呢?”
闻知并不想听他的“感情科普讲座”,也并不想掰扯自己到底是不是不轨,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他。
那眼神似乎是一道洒满了月光的清渠,黎景行顿时有些心律不齐,微微垂下了眼睫,待这一阵莫名其妙的感觉过去了才接着说:“你年纪轻轻,便能够有这样出众的技术,天之骄子,为人又正经纯情;而我为人刻薄,向来游戏人间,之前也是因为如此才对你多有轻薄,却也只是奔着露水姻缘的片刻贪欢,并无半分真心,现在想想於你而言实在是太过不公。”
他没去看闻知的神情,任谁一腔热忱地表白却被人告知只不过是随手一撩恐怕都会郁结激愤,只是闻知重情又重义,面对一起走过几个世界的他,恐怕连脾气都未必发得出来。
因而黎景行想了想,接着说道:“在模拟世界中,我知晓自己总会回到现实世界,又忙着完成任务,所以从来都没有动过那方面的心思,可能让你误会了我是一个专情的人。”
“但实际上你也看到了,普通男人有的劣根性,我都有。花心丶好色丶三分钟热度,你是我十分看重的夥伴,我当你是同伴丶知己丶朋友,是我现在在这世间唯一愿意相信之人,因此我并不想欺骗你,也不想伤你的心,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跟人表白结果被这孙子“同伴丶知己丶朋友”的闻知:“……”
黎景行这话颠覆了他向来九曲十八弯的作风,又直白又真诚,坦荡得连“花心好色”都染上了三分正气,几乎有些推心置腹的意味。
细品一品,黎景行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他,似乎是怕他伤心,又不动声色地给他塞了勺蜂蜜,给了他一个“唯一”的位置。
可还真是煞费苦心,他闻知似乎都应该感恩戴德,能够让这位六亲不认我行我素的爷这样呵护备至了。
闻知点了点头,黎景行馀光看见,心中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