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一种空旷的、没有人气的味道,只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顾清辞惯用的清冷雪松须后水的气息,淡得几乎捕捉不到。
这里与其说是一个家,不如说更像一个设计精美的样品间,华丽而冰冷,缺乏生活最本质的烟火气。
季南星脱掉湿透的外套和鞋子,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寒意从脚心首窜上来。她径首走向书房,那里有一面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是整个城市在雨幕中璀璨而遥远的灯火。她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一本厚厚的皮质台历。台历制作精良,每一页都印着艺术字体,但大部分日期都空荡荡的,只有一些关于顾清辞行程的寥寥记录,是她曾经试图融入他生活留下的可怜痕迹。
她翻到今天那一页——11月17日。一个极其普通的日子。她拿起桌上那支沉甸甸的万宝龙钢笔,冰凉的金属笔身让她指尖微颤。她在今天的日期上,缓慢而用力地划下了一道横线。黑色的墨水洇开,覆盖了那个小小的数字“17”。
然后,她翻到下一页,18日,又划下一道横线。动作机械而精准。
一道,又一道。
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在这寂静得可怕的公寓里,清晰得如同生命流逝的倒计时。从今天起,她生命的最后三十天,就这样被她自己,一笔一划,亲手划去。
划到第三十道横线时,她的手终于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钢笔“啪嗒”一声掉落在光洁的书桌上,滚了几圈,在桌面留下一条断断续续的墨痕,像一道丑陋的伤疤。
窗外,雨声渐密,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玻璃,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为她哭泣。
清晨六点半,生物钟准时唤醒季南星。胃部的钝痛如同永不疲倦的闹钟,提醒她新一天的开始,也是生命倒计时的又一次推进。她习惯性地坐起身,随即动作僵住。
厨房。
三年,一千多个清晨,那里是她固定的战场。无论顾清辞前一天应酬到多晚,无论他是否宿醉头痛,无论他是否挑剔她熬的粥不够火候、煎蛋不够嫩滑,她都会雷打不动地在那片空间里忙碌,像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只为奉上他未必需要、甚至未必领情的“营养早餐”。
她赤脚下床,踩过昂贵却冰冷的地板,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天色是压抑的灰蓝,昨夜的暴雨己经停歇,只留下湿漉漉的城市和阴霾的天空。她静静地看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苍白,消瘦,眼底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和一种近乎枯槁的死寂。
她转过身,没有走向厨房,而是径首去了衣帽间。巨大的空间里,顾清辞的手工定制西装占据了大半壁江山,按照色系和季节排列得一丝不苟,散发着清冽昂贵的雪松气息。属于她的衣物只蜷缩在角落,素净,低调,像她这个人一样,在这段婚姻里几乎没有存在感。
她换上简单的米白色针织衫和深色长裤,没有化妆,只是将有些枯涩的长发随意挽在脑后。镜子里的人,陌生得让她心惊。眼窝深陷,颧骨微凸,曾经被顾清辞偶尔点评为“还算清秀”的脸庞,如今只剩下病态的灰败。
胃里又是一阵尖锐的抽痛,提醒她该进食了,即使毫无胃口。她走出衣帽间,脚步虚浮地穿过空旷的客厅。目光扫过那个开放式厨房——冰冷的德国厨具光洁如新,料理台空无一物,只有她昨晚倒掉的那杯冷却的蜂蜜水留下的淡淡水渍。&?_咸§!ˉ鱼?×+看???书%<μ网÷ ¢免3?费o?!阅.&{读}
她没有停留,径首走向门口。玄关柜上放着一把备用车钥匙。她拿起来,推开门走了出去。
电梯下行,数字不断跳动。季南星靠在冰冷的金属壁上,闭上眼。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许多画面:顾清辞坐在餐桌前,眉头微蹙地搅动她熬了两个小时的瑶柱粥,挑剔地说“味道太淡”;她小心翼翼地把刚煎好的太阳蛋推到他面前,他只看了一眼,便拿起手机开始处理邮件,任由那枚蛋渐渐冷掉,油星凝结;他胃痛发作时,她彻夜不眠地守在一旁,用温热的掌心帮他轻轻揉按,换来他一句疲惫而敷衍的“嗯,好点了”。
那些她曾视若珍宝、用以支撑自己走下去的微小瞬间,此刻都变成了淬毒的针,密密麻麻扎在心口。
电梯“叮”一声到达地下车库。她走向角落里那辆几乎没怎么开过的白色奥迪A3——这是她仅有的、完全属于自己名下的财产。顾清辞的车库里停满了保时捷、迈巴赫、宾利,这辆A3显得格格不入,像是主人可有可无的陪衬。
她坐进驾驶座,启动车子。引擎发出轻微而平稳的声响。她驱车离开这个华丽的金丝笼,汇入清晨开始喧嚣的车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