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心中涌起一种难得的平静与慰藉。他端着酒杯,目光一一扫过:乔清洛依偎在他身边,小手护着隆起的腹部,脸上是满足而幸福的红晕;史迦与邹野在众人的祝福中,眼神交汇处流淌着无声的温情;王畅、彭汤等兄弟勾肩搭背,纵情欢笑;就连何佳俊,那素来冷硬的嘴角似乎也柔和了几分。
这些跟随他、信任他、甚至将身家性命托付给他的人…顾远心中那份沉重的责任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情悄然弥漫。乱世如洪流,人命如草芥。他布下的是尸山血海的棋局,但他内心深处,何尝不想为这些追随他的人,在这滔天巨浪中,谋一条生路,争一片安稳?他饮下杯中酒,辛辣入喉,眼神却愈发深邃。这短暂的安宁,如同暴风雨前最后的喘息,弥足珍贵。他需要这片刻的休憩,更需要积蓄力量,去迎接即将到来的狂风骤雨。
夜渐深,喧嚣渐歇。宾客陆续散去,留下满院杯盘狼藉和浓浓的酒香。乔清洛早已支撑不住,被侍女小心地扶回房歇息。顾远将微醺却依旧兴奋的史迦和邹野送到他们的新房门口。
“邹野,”顾远拍了拍邹野的肩膀,声音低沉而郑重,“史迦…就交给你了。好好待她。”
“主上放心!邹野定不负所托!”邹野抱拳,眼神坚定。
史迦看着顾远,眼神复杂,最终只是微微颔首:“谢过顾帅。” 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顾远笑了笑,目送他们相携走入那扇贴着大红喜字的门扉。那扇门在他们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也暂时隔绝了乱世的纷扰。
顾远独自站在寂静下来的庭院中,夜风带着凉意吹拂着他微醺的脸颊。他抬头望向乔清洛房间的方向,窗棂内透出温暖的烛光。想到她待产在即,自己却不得不因晋阳之召而离开,一股强烈的愧疚和怜惜涌上心头。她的懂事,她的纯洁,她对他毫无保留的信任和爱恋,像最柔软的羽毛,轻轻拂过他坚硬如铁的心防,带来阵阵刺痛般的温暖。他多么希望这乱世能快些结束,能给她和孩子一个真正的、安宁富足的未来,让她能永远保有此刻这般无忧无虑的笑容。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却刻意压低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赤磷卫赤枭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阴影里,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封密信,信封上烙着晋阳周德威特有的飞马火漆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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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上,晋阳急件!周德威将军亲笔!”
顾远脸上的温情瞬间褪尽,眼神锐利如刀。他接过密信,指尖触到那尚有余温的火漆,心中那根名为“乱世”的弦骤然绷紧!他迅速撕开封口,借着廊下灯笼的光,一目十行地扫过信笺。
信中,周德威的笔迹带着一股志得意满的狂喜:
“顾老弟!大喜!大喜啊!殿下览弟密信,龙心大悦!直言老弟乃当世奇才,洞若观火!殿下已决意,依老弟‘远交近攻’之策,尽起河东精兵,克日东征,讨伐朱温老贼!殿下有令,请老弟即刻启程,亲赴晋阳,共商灭朱大计!事成之后,幽州之地,老弟之功,殿下绝不吝封赏!石洲安宁,亦在殿下金口玉言之中!万望老弟速速动身,莫失良机!兄周德威,于晋阳翘首以盼!”
顾远合上信纸,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来了!终于来了!他精心布下的第一局大棋,终于要落子了!李存勖的反应完全在他预料之中,甚至更加急切!灭朱温,分幽州…这巨大的诱惑,足以让年轻的晋王血脉贲张!
然而,目光再次投向乔清洛房间那温暖的烛光,那份因棋局启动而沸腾的热血,瞬间被冰冷的现实浇熄。洛儿临盆在即…他这一去,不知归期,更不知前路是凶是吉…他如何能忍心在这时离开?
“主上…”赤枭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带着询问。
顾远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冰封的决断。乱世之中,容不得儿女情长。片刻的安宁已是奢望,他必须为更长远的目标去搏杀。
“传令,”他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北斗七子,除邹野黄逍遥留守石洲,毒虫教教主赫红,五毒教教主史迦二人留一部分教众护卫府邸安全,其余人等,毒虫教五毒教头目带上精锐和我一起赤磷卫精锐三十人,即刻准备!明日卯时,随我启程,赴晋阳!”
“诺!”赤枭领命,身影迅速融入黑暗。
顾远独自在原地站了许久。夜风吹动他玄色的衣袍,猎猎作响。他最后看了一眼乔清洛房间的方向,烛火依旧温暖地亮着,映照着窗纸上模糊的、安睡的身影轮廓。他仿佛能听到她均匀而恬静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