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县机械厂上空巨大的烟囱喷吐着滚滚浓烟,如同巨兽苏醒的鼻息。.微-趣`小′税?徃. \首_发¨低沉而规律的机器轰鸣声从各个车间涌出,汇聚成一股无处不在的声浪,撞击着厂区冰冷的空气。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机油、冷却液、金属粉尘和燃烧煤炭的混合气味,这是工业的体味,粗粝,真实,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力量感。
林阳站在机械厂那两扇厚重、漆皮剥落的巨大铁门前。他身上穿着那套崭新的深蓝色咔叽布工装,布料挺括,带着新布特有的硬朗气息,洗去了他身上最后一丝属于农村的尘土和破败。左胸口袋上方,那枚崭新的深红色工作证,被他用别针仔细地别好,塑料封皮在冬日稀薄的晨光下,反射着醒目的光泽。脚下,是一双同样崭新、厚实的翻毛劳保皮鞋,踩在厂门口冻得硬邦邦的水泥地上,发出笃实的声响。他手里紧紧攥着那张盖着鲜红厂印的录用通知书,像握着一枚通往新世界的船票。
深吸了一口混合着机油和煤烟的空气,那味道陌生而刺激,却奇异地让他那颗悬着的心落定了几分。他挺直了穿着崭新工装的脊背,迈开脚步,汇入了从四面八方涌向厂门的蓝色洪流。
深蓝!放眼望去,几乎都是深浅不一的蓝色工装!如同奔腾的河流,冲刷着厂区灰暗的建筑底色。男人们穿着洗得发白或依旧挺括的蓝色工装,戴着同色的鸭舌帽或棉帽,步履匆匆,脸上带着一种被时间打磨出的沉稳,或是属于年轻学徒的青涩与好奇。女工们则穿着收腰款式的蓝色列宁装或工装裤,同样戴着帽子,辫子盘在脑后,步履同样利落。每个人的胸前,几乎都别着一枚小小的红色工作证或印着编号的工牌。
林阳走在其中,崭新的工装让他显得有几分扎眼,引来不少或好奇、或审视的目光。但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自然,学着其他人的样子,目不斜视,步履坚定。他清晰地感受到,这身深蓝,不仅仅是一件衣服,更是一层坚硬的身份外壳,一种无形的归属感和底气。它将他与厂门外那个灰黄破败、挣扎在温饱线的世界,清晰地分隔开来。
按照通知书上的指示,他找到了位于厂区中轴线附近的那栋刷着半截绿墙皮的二层小楼——厂部办公楼。\第,一¢墈.书,旺¢ \耕¢新-嶵/全*采购科就在一楼最东头。
推开那扇漆成深绿色的木门,一股更浓重的陈旧纸张、劣质墨水、烟草和人体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房间不大,光线有些昏暗,靠墙摆放着几张掉漆的办公桌和几个铁皮文件柜。几张桌子后都坐着人,有的在伏案写着什么,有的在翻看厚厚的账本,有的拿着电话听筒,语速飞快地说着什么。
一个坐在靠门口位置、约莫五十多岁、头发花白、戴着老花镜的老师傅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林阳崭新的工装和胸前的红本子,脸上没什么表情:“新来的?报到?”
“是,老师傅。我叫林阳,采购科学徒工,来报到。”林阳连忙上前一步,双手递上录用通知书。
老师傅接过通知书,仔细看了看红章,又抬眼打量了一下林阳,点点头:“嗯,林阳。跟我来,赵科长等你呢。” 他声音不高,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利落,站起身,领着林阳走向最里面一间挂着“科长室”牌子的办公室。
科长赵德柱是个四十出头的汉子,身材不高,但很敦实,国字脸,浓眉大眼,穿着一身洗得发白但依旧笔挺的深蓝干部服(比普通工装更挺括)。他正伏在桌上看着一份文件,眉头微锁。听到敲门声,他抬起头,目光如同实质的探照灯,瞬间落在林阳身上,从头到脚扫了一遍,重点在他崭新的工装和胸前的红本子上停留了一瞬,最后定格在他脸上。
“赵科长,新来的学徒工林阳报到。”老师傅介绍道。
“赵科长好!”林阳挺直腰板,声音清晰。
赵德柱没说话,拿起林阳的录用通知书看了看,又拿起桌上另一份显然是关于林阳的简单档案(只有姓名年龄籍贯家庭出身等基本信息)扫了一眼。他的目光在林阳“农民”的家庭出身和“孤儿”的备注上停留了一下,眉头似乎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平静。
“林阳同志,欢迎加入采购科。”赵德柱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稳的力量,透着科长的威严,“采购科是厂里的要害部门,是生产的‘粮草官’。·2?芭^墈?书+蛧? \唔_错+内!容?任务重,责任大,规矩也多。你刚来,多看,多听,多学,少说话。手脚勤快点,脑子活络点。厂里的规章制度,特别是安全条例和保密条例,必须烂熟于心!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