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赵科长!”林阳大声回答。
“嗯。”赵德柱点点头,对门口的老师傅说,“老秦,你先带他熟悉一下厂区环境,领劳保用品,安排宿舍,把该交代的都交代清楚。下午再过来,跟着你,从最基础的学起。”
“好嘞,科长。”被称作老秦的老师傅应道。
接下来的一上午,林阳仿佛踏入了一个庞大而精密运转的工业王国。老秦师傅话不多,但脚步很快,带着林阳穿梭在巨大的厂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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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路过锻压车间,隔着巨大的玻璃窗,看到里面通红的钢锭被万吨水压机锻打成各种形状,灼热的气浪和震耳欲聋的轰鸣即使隔着玻璃也扑面而来,操作工人穿着厚重的石棉防护服,如同在炼狱边缘舞蹈。
他们路过金工车间,成排的车床、铣床、刨床发出刺耳的切削声,冷却水喷洒着,空气里弥漫着金属碎屑的味道,工人们专注地盯着旋转的工件,眼神锐利。
他们路过巨大的铆焊车间,刺眼的电焊弧光此起彼伏,如同蓝色的闪电,空气中臭氧的味道浓烈。
高大的行车吊着巨大的部件在头顶缓缓移动,发出沉闷的钢缆摩擦声。穿着不同颜色工装、戴着不同工种标识帽子的工人,如同工蚁般在各自的岗位上忙碌着,秩序井然,却又充满了原始的力量感。
林阳看得心潮澎湃。这就是工业!这就是工人阶级的力量!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深蓝工装,胸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归属感和自豪感。在这里,他不再是一个随时可能被饥饿和疾病吞噬的孤儿,而是这庞大工业机器上的一颗螺丝钉,一个被体制认可、被集体接纳的成员。
老秦带着他去了厂里的后勤仓库,凭着一张条子,领到了属于他的劳保用品:一副线手套,一双棉纱手套,一个深蓝色的帆布工具包,一条粗糙但厚实的毛巾,一块肥皂,甚至还有一小包针线。每一样东西都带着仓库特有的尘埃味和崭新的气息,象征着组织对工人的基本保障。
接着是重头戏——工人食堂。
食堂是一栋独立的、巨大的红砖平房,门口排着几条长长的队伍。正值午饭时间,人声鼎沸。浓郁的饭菜香味混合着人体的汗味扑面而来。林阳跟着老秦排队,看着窗口上方挂着的黑板,上面用粉笔写着今日供应:
主食:杂粮窝头(2两粮票/个),二合面馒头(3两粮票/个)
菜:熬白菜(5分钱+1两菜票),咸菜丝(1分钱),清汤(免费)。
轮到他们,老秦拿出自己的饭票(一种印着日期和面额的硬纸片)和粮票、菜票、钱。林阳也学着样子,拿出厂里刚发给他这个月的粮票(学徒工27斤,折算成饭票)和菜票钱。掌勺的大师傅面无表情,动作麻利:两个杂粮窝头,一勺几乎看不见油星、煮得稀烂的白菜,一勺咸菜丝,两碗能照见人影的清汤。
端着粗瓷碗,找到一张油腻腻的长条桌坐下。林阳看着碗里的食物。杂粮窝头粗糙得拉嗓子,熬白菜寡淡无味,咸菜齁咸。但,这是定量的!是保障!是城里工人才能享有的待遇!他小口地吃着,感受着粗粝的食物划过食道,带来真实的饱腹感。周围工人们边吃边大声说笑着,谈论着车间里的趣事,抱怨着伙食,气氛虽然嘈杂,却充满了属于集体的、安稳的热闹。这与林家村食不果腹的绝望,与王家庄野菜糊糊的苦涩,形成了天壤之别。
饭后,老秦又带他去了厂里的澡堂。
澡堂里热气蒸腾,弥漫着浓重的肥皂味和人体气味。巨大的水泥池子里泡着不少下早班的工人,水面上漂浮着一层灰白色的污垢。淋浴间里,一排排锈迹斑斑的莲蓬头下,赤条条的男人们互相搓着背,大声谈笑,水声哗哗。林阳脱掉崭新的工装,露出里面同样崭新的白色棉布背心(劳保用品之一),走进淋浴间。温热的水流冲刷在皮肤上,洗去一路风尘和骨子里的寒气,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舒畅和松弛。他学着别人的样子,用力搓洗着身体,仿佛要将过去所有的苦难和卑微都洗刷干净。在这里,身份被暂时剥离,只剩下最原始的肉体平等和放松。
最后,老秦带他去了位于厂区边缘的宿舍区——几栋红砖砌成的筒子楼。
“你运气不错,这批新学徒赶上了,还有空房间。”老秦带着他走进其中一栋,楼道狭窄昏暗,堆放着杂物,墙壁被熏得发黄,空气中混合着饭菜、煤烟和潮湿的味道。老秦在一楼尽头一扇漆成墨绿色的木门前停下,掏出一把黄铜钥匙,咔嚓一声打开门锁。
“喏,就这儿。厂里照顾新来的,暂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