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又到了年底,在郑凡的头脑中,向前的时间,实际上是一种倒计时。
借出去的两万块钱周天保儿子答应一年还五千,钱没来,电话也没来,郑凡活在私自借钱最终要败露的倒计时中。
江湖上有一句话叫做,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以此类推,郑凡瞒着韦丽借出了买房的钱,迟早要暴露。这年年底,一件盗窃案让私下借钱一事在韦丽那里彻底穿帮。
圣诞节对于没有信仰的中国人来说,其实没有什么意义,它只对中国的商家有意义,许多不良商家打着圣诞的旗号促销积压已久的商品,他们在上帝的掩护下公开招摇撞骗。圣诞那天晚上郑凡在江淮小姐决赛现场忙到夜里十二点多才回家,韦丽下了夜班后跟几个小姐妹又上街去起哄赶热闹,她们跟庐阳所有盲目过圣诞的人一起闹到夜里十二点半才回到城中村。郑凡和韦丽前后脚进了家门,拉亮电灯,灯光照亮了凌乱不堪被洗劫一空的出租屋,窗子被撬了,木格窗户从铰链处被整片掰开,郑凡看着黑洞洞的窗口,如同看着地狱的入口,韦丽吓得哭了起来。
屋里被偷的现金只有抽屉里的三十多块钱,还有几把宾馆里的牙刷也被顺手牵羊牵走了,最要命的是床底下人造革箱子被撬开了,那种形同虚设的密码锁给小偷增加的难度仅仅是多花了两秒钟撬一下,箱子被撬坏了倒扣在地上,郑凡在地上翻了好半天,最担心的事还是成了事实,箱子里最重要的一个塑料袋被偷走了,袋子里装着郑凡和韦丽的结婚证书、用来买房的几张存单,还有郑凡的学历学位证书。
韦丽在这个隆冬的深夜里边哭边跺着脚,“买房子的钱都被偷了,叫你买房你不买,这下全完了。还不赶紧去银行挂失!”
郑凡在韦丽的焦急中反而平静了下来,他对韦丽说,“小偷不知道密码,银行存单取不了钱的,学历证学位证要了也没用,只是结婚证被偷了,很麻烦,结婚证跟驾驶证、学生证不一样,遗失不补。”
房东老苟听到韦丽的哭声,披着棉袄过来了,他不检讨出租屋疏于安全防范,却责怪郑凡和韦丽,“你们应该早点回来,在外面赶什么热闹,上帝不在,小偷来了。”
韦丽对老苟不负责任的言论大为光火,“你不能只收钱,不管事,我们是住在你家院子里被偷的。”
“嫌我这治安不好,你住城里高楼大厦好了。”老苟裹紧棉袄,缩着脑袋丢下一句冷嘲热讽,走了。
郑凡安慰韦丽说,“这种人文盲加法盲,你不要跟他计较。”
韦丽抹着眼泪,心情没法平静下来,“我凭什么跟他计较,他嘲弄的是你,不是我,”韦丽拉起郑凡说,“买房子的钱还有我妈的两万块,我们现在就去银行!”
郑凡将韦丽按在床沿上坐下,“这深更半夜的,到哪儿去挂失,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小偷偷走存折一点用都没有。睡觉!”
韦丽气急败坏地说,“能睡得着吗?你总是那么自以为是,房价跌了吗?”
郑凡一听韦丽说房价,就像一个瞎子听人大谈电灯和月光,心里刀绞一样,鲜血淋漓。他拉着韦丽的手,声音孱弱,“东西被偷了,我心里也不好受,你一说房子,我都恨不得上吊。你让我安静一会,求你不要再提房子了好不好?”
韦丽像是吃了炸药似的,她甩开郑凡讨好卖乖的手,情绪很是失控,“我叫你不要买房子,你非要买;等我把我妈钱借来了,你又不买。不买你就不要开空头支票呀,三年已经过去了,房子呢?你现在知道上吊了,吊呀,你吊给我看!”从来都是豁然开朗的韦丽今晚像个泼妇,完全失去了理智。
郑凡不说话,他默默地点燃一支烟,然后坐在开裂的椅子上看烟雾缭绕盘旋直至破碎无形,这是韦丽第一次来城中村见面时坐了一夜的椅子,椅子上已感受不到韦丽的温度了,抑或是郑凡已对温度失去了知觉。
郑凡持久的沉默像是一个囚犯在铁证如山面前认罪伏法,而这沉默却被韦丽理解成装聋作哑和逃避责任,她被郑凡的沉默点燃了内心里的绝望和愤怒,“你以为活着就是赌博,老婆赌来了,整个世界都能被你赌入怀中,不知风急路远,不知天高地厚。我就没见过这世上还有比你更自负更顽固的人。你以为你读过研究生,什么都比别人高明,房价就不听你的,你还能把天翻了?当初五千八你不买,现在七千八都买不到二手房。”
郑凡想说最初九万块钱够买九十平米首付,第二年只够七十平米首付,现在他拼死拼活攒足了十一万块钱,可这钱只够五十平米房子的首付,他想说这三年我累得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