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征难”来。腰带束着的十几张肚皮努力鼓动着,一起一伏,嘴中便相应喷出一强一弱的歌声和一股一股的白气。
象有意和我们比试高低,城里迎面走来一支队伍。从队列口号的响亮程度和步伐的气势分明觉出人家训练比我们有素多了。县城那些乱蒜我们全见过,没有这样的。哪路毛贼跑太岁爷头上动土了?我们不甘逊色,急忙停下将裤带紧束一扣,振作精神叫齐步子迎了上去。
万万没有想到,是解放军。这简直是一支光芒四射的队伍。从哪儿来的?干什么来的?啥时候来的?怎么人不知鬼不觉就出现了?但见人家四路纵队,一色草绿军装,红领章红帽徽白手套,抬手投足电动的一般,看得我们眼珠子直发绿光。我们相形见绌,心里自愧不如却硬撑着不肯示弱,两队擦肩而过时还先叫开了队列口号。
人家的口号声一下就把我们压死了。“向——***——学习——向——***——致敬——”海浪般昂扬长雷般响亮,队伍仍一丝不乱地前进。我们这支长征红军却乱套了,没有跑步变齐步的口令便擅自停下来,脸都变成铁的,被那块巨大的绿磁铁吸转过去。军装崇拜那年代,我们一颗颗年轻幼稚的心在这阵势面前哪能不失常地慌跳哇。那一瞬间我被吸引得头晕向转仿佛自己不存在了。
巧合永远是有的,而细想那巧合后面都有必然。一个寒冷的大清早,没有任何人导演,街头怎么会演出一幕荒诞闹剧。谁也没防备,路边一家忽然跑出一个***的女人来,抱住带队的解放军就狂亲乱吻,鸡儿啄米似的,头上两条长辫子黑蛇般在雪白的背上痉挛。
所向无敌的解放军队伍乱了。英勇无畏的战士面对**人全痴呆了,没人敢上前拉一把或推一下甚至有的低了头或背过脸去。我们天不怕地不怕的长征红军们也只见那**人闪电般耀眼的背影,没谁敢跑近前去看看。
这个史无前例的时刻我们吸转过去的脸又被一阵锣声惊转回来。小路上又拐出一个人,小贩敲锣卖糖样喊道:“我是***——我篡改***著作——我罪该万死——!”
我们的杨校长。准是那帮头脑简单心地不善良不知痛苦为何物又喜欢恶作剧的混蛋同学们勒令他这样做的。这几天一伙人故意趁天冷指派他往墙上抄写“老三篇”,写到《为人民服务》时不慎把“我们的***和***所领导的八路军、新四军是革命的队伍”中,革命后面的“的”字漏掉了,被一个细心人发现非说是有意篡改***著作。
真是巧合得离奇了。怎么非在这时候从叉道上又拐出一辆马车呢?马车拉着一个不很大的薄板红棺材。后来听说是那个**老师又将老师杀死的流氓学生家雇人去收尸的。
马车惊愣了一刹。当杨校长拴着红布的锣棰又挥舞着敲将起来时,那几匹没见过世面又恐惧红色的马们象是商量了一下突然狂奔开了。杨校长毫没敢迟疑提着铜锣向马车直冲而去。如果惊车撞了解放军他个***岂不升级为罪该亿死了?
不想他刚抓住车辕自己就被绊倒了,脸盆大的铜锣摔出轰隆巨响,惊破了胆的辕马更疯狂地一蹿,马脖子上成串的铜铃愈加哗啦啦响得惊心动魄。四匹马裹着一团恶响冲锋陷阵样朝前边的解放军和抱着解放军的**人奔去。三颠两颠车上的红棺材和车老板都滚下车,***杨校长却紧紧拽住辕马鞍没有撒手。
解放军队伍迅速散到路边,可带队的首长还被**人死抱在路中间亲吻呢!忘乎所以的惊马们不管这些,仍毫不减速也不拐弯地跑。
千钧一发之际被死抱着的解放军拼命一挣,**人一个趔趄倒向路旁得救了,他自己却来不及躲闪被马沉重地撞倒。后来知道那**人是个未婚的疯姑娘,曾是一个军官的未婚妻,因政治问题被抛弃后疯的。被抛弃之前那军官抱着她的**这样亲吻过,所以她疯后常常**并且见着军官就抱住亲吻。
这幅荒诞离奇说来叫人难以置信却实实在在真实的一幕,在我脑中打下的烙印太深了。如不把我大脑的沟回统统磨掉想忘记它是不可能的。真是看见一次梦见千回。以后二十年的生活中常常下意识地闪出这一幕,使我疑心是不是上帝在启示我这画面有什么象征意味。
当人们七手八脚用红棺盖做担架抬着那解放军上医院时,我们知道了,他是新兵团团长。他们是来征兵的,昨天夜里才到。
啊?
啊?!
啊!
因“*****”停断了一年的征兵工作又恢复了。
停课闹革命两年的我们终于遇上一个新的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