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看看!”
她不咬却哭着跑了。跑得我好窝火,这火也包括解放军一份,解放军怎么也说换呢。
3
不知因为年轻力壮还是那年代人的狂热精神变成体内什么特殊物质了,输完血什么营养也不补充就连续熬夜,废寝忘食也没有疲劳感。参军报名体检后,我就骑自行车下乡家访。哪个团体检合格的,家访工作就由哪个团的负责人做。大烟雪埋住了乡间小路,我便扛着自行车在雪里跋涉,整整一个星期才回自己家“家访”。
我家离学校四十多里。柳条编的院门挂着锁头,柳条枝子被雪埋了半截,夏天园子里红红绿绿瓜菜的影儿一点不见了,怪凄冷的。弟弟妹妹们上学,爸爸妈妈哪儿去了?
我绕到房后看见井边瘦驴样悬着的轱辘。轱辘太象一匹苍老的瘦驴了,象瘦驴探头喝井水时冻僵在那里。一层一层乳色的冰把井台筑得舞台似的,我曾在井的舞台上演出多少故事啊。有年夏天我们一帮小孩摇水喝,柳罐里摇上一大块冰来,你一口我一口边吃冰边唱道:“我是一个兵(冰),来自井窟窿,夏天的烈日晒不化我,从春硬到冬。”井啊,我要远离你当兵
去了,就是书上写的背井离乡吧?
我忽然望见爸爸。他趟着雪,背一大捆柴从镇子西边往回走,眉毛胡子上都挂着霜。我跑上去接过爸爸肩上的柴,想说天这么冷,又有病,在家歇着得了,又说不出口。每年放假我都回家打柴,*****以来寒暑假都没了,我一天都没回家,光说叫爸爸歇着,烧什么呀。爸爸病休每月只开四十多元工资,供着我们兄弟姐妹四人念书,妈妈又有病没工作,家里月月紧得不行。我长征串联去,爸爸咬牙预借了五十元工资加我预领的几个月助学金勉强凑够费用。太难为爸爸啦。他病休在家总不着闲却很少买什么吃的。秋天去县城看病还给我带一罐子肉炒咸菜和不少咸鸭蛋。我心里很不是滋味,真想回家伺奉他和妈妈几天。他却说:“好好参加运动吧,别做坏事就行!”还特别嘱咐说:“只要你别打人,别胡闹,家里不用你操心了!”所以“*****”以来我几乎没在家闲呆一天,没帮爸爸干一点儿活,这时怎好说些无用的空话呢?
倒是爸爸先放下背上的柴说:“放假啦?”说着便是一阵咳嗽。爸爸妈妈一天总是咳嗽,那痛苦的咳声最让我难过了。剧烈的咳声使我没忍心马上说出要当兵的事来,就说:“没放假,回来看看。”
“伙食费又没了吧?”爸咳嗽着。
我兜里还装着两元多钱,每天光吃饭不买菜,足够十天的伙食费了。我说:“还有不少钱呢,就是回来看看!”
“不好好参加运动,来回跑啥?”咳了一阵,“复课还没有信儿吗?考大学也还没指望吗?”
爸爸也真是的,什么形势了还惦着考大学!他越这样关心考大学我越不忍心跟他说当兵的事了。我支吾着往家走。
妈妈不知上谁家串门也回来了。我忽然发现妈妈两鬓的头发全白了,我只在《白毛女》电影里看过白头发的人,妈妈的白发使我格外心酸,妈妈还不满四十岁呀。
妈妈见了我只淡淡地打了个招呼,就上炕做她的事去了。她从泥火盆里拿出烙铁烙窗子上的厚霜,她想烙出块透明的地方让屋里亮堂点。她就那么默默地烙着,两大缕银白的头发比窗上的霜还白。妈妈不会问我冷不冷饿不饿了,她两年前不知何故突然患了精神病,疯了一阵,治好后就这么麻麻木木的,一天佝偻着腰默默地干点什么,伴随她的就是发自她自己的永不停息的咳喘声。当不当兵的事不用跟她说,说她也不关心。去年长征去,别的同学母亲都抹着眼泪送,我妈没事似的就那样默默地看着我走了,倒是爸爸送了我好远。
我生着炉子,给爸爸妈妈烧热水。我用两只大碗满满地冲了奶粉端给爸爸妈妈。
妈看了看问:“这是啥呀?”
我说是奶粉她也没问哪来的,便喝起来。
爸爸问:“哪儿来的?”口气里带着猜疑和气愤。在他(在我也是)看来,拿钱买奶粉喝简直是败家子了。不是买的,那么是当***抢的或是偷的他会揍我的。我没敢说是输血发的,那样他不会喝而且要为我担心的。我谎说一个同学送的,便出去了。
我偷着拿了柴刀跑到镇子西边的小山上砍回一大捆柴来,看见爸爸在淘洗大米。那时每月每人才一斤大米,他舍不得买,就是买了也轻易舍不得吃,却给我做上了。我一激动,摸了摸兜里的两元钱,上街买回半斤熟猪肉,二两烧酒,自己又炒了一碗黄豆,连解放军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