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人的点睛之笔,这一点,神透了。
全连被点过睛的新兵列队在军旗前宣誓,唱片播放的军乐伴奏,我感觉比电影里看过的所有宣誓包括圣徒们在教堂做弥撒和洗礼都要庄严。誓词是一段***语录和两句英雄格言:“成千成万的先烈,为着人民的利益在我们前头英勇地牺牲了。让我们高举起他们的旗帜踏着他们的血迹继续前进吧。生,为捍卫***的革命路线而战斗,死为捍卫***的革命路线而献身。”
宣誓后又让我们参加了一次追悼会。死者是炮团的一个连长。炮团刚从抗美援越战场回来,连长就是撤离前牺牲的,说他因为掩护越南老乡被敌机用枪弹射中。这就使我们的誓词具体而生动了,革命烈士就在我们师,我们怎能不踏着他的血迹前进啊!
我把指导员的话和誓词都记在日记上了。记完连夜写了两封信,一封给全体同学。一封给弟弟妹妹(没有带上爸爸的名字)。写完还觉得该去看看杨烨,我戴上领章了,她还在喂猪呢。
晚饭后自由活动,我请了假说去招待所看老乡。
不想招待所住满了开会的人。打听招待所的人都说杨烨被撵回家去了。我一下急了,她咋悄悄就走啦,被撵回去她该多难过。一个娃娃脸四川战士见我急得要哭,偷偷问我:“杨烨是你啥子人?”
“同学。”
“不是一般同学吧,看你的眼睛。”
我擦把眼睛:“要好的同学!”
“她是被撵走了,招待所给买的车票,所长亲自送走的。不过当晚又跑回了,谁都不知道。”
他指指师机关的大礼堂:“她躲在舞台后边,化妆室,过几天可能换地方。”他又嘱咐我一定别声张才走。
白天刚开过追悼会的礼堂晚上庄严肃穆得怕人。我悄悄从旁边小门摸进去,一股深深的凉气扑上脸,黑咕隆咚好似进了一片墓地。我连过道也摸不清,加上阴森得让我毛发直竖,便退出来,回去找盒火柴再次摸进去。走几步划一根火柴,一根接一根划到舞台前。
白天开追悼会印象太深,带黑框的烈士遗像和雪白雪白的花圈象版画刻印在眼里,黑暗中瞅哪儿都是遗像和花圈,连哀乐声也象刻在耳膜上了,呜呜隆隆响个不止,同时又觉着有具与烈士灵魂不相干的尸体在黑暗中。烈士的灵是高尚的,尸体却鬼一样怕人。
半盒火柴快要用完了,终于发现舞台后边一线弱光。我猫似的轻轻走过去,划根火柴一照,上面正写着化妆室几个字。我象后面有个追鬼似的慌忙敲门。灯光忽然熄了,并且没人应声。我心儿突突地叫道:“杨烨,我是柳直!”
门开了,杨烨擎着一支蜡烛探出头来,我这才心石落地,身后的追鬼逃跑了。
杨烨见只我一人稍定了神问:“你咋知道的?”
我说了经过她才把我让进屋里。
一时我以为眼睛发生了幻觉:屋角那一堆雪白雪白蓬松刺眼的是花圈吗?暖气片旁浑圆、椭圆,贴着黑字白条的是花圈吗?地下那些象棉桃穿成圆串,一个压一个的是花圈吗?用手一触,嚓嚓啦啦响,并非幻觉,都是花圈。
十多个大花圈铺成一个地铺,上面放着一床招待所的被褥和一件军大衣,还有一本《欧阳海之歌》。当时这是青年中流传最广的书,显然她正秉烛夜读。
当时我一阵幼稚的冲动在心里默诵出几句诗来:啊,花圈铺就的棉床,替父从军十二载的花木兰将军睡过吗?生的伟大死的光荣的刘胡兰睡过吗?我的同志,杨烨就睡在这里,秉烛夜读一本英雄的故事……
“你……不怕吗?”
“怕有啥法!”她摸弄着红烛,“怕的时候我就自己对自己说,别怕别怕,***怕革命烈士,马克思知道了会笑话说中国革命简直是笑话。何况,烈士连死都不怕,我为什么要怕烈士的花圈呢?”
这个道理谁都懂得,可直到今天,一般的中国人哪有夜间不恐惧尸体的呢,哪怕是最伟大最和蔼可亲的导师的遗体!我说:“你可真行!”
“还行呢,一点响动就摸一遍枕头下的刀!”
“你有刀?”
“招待所那个娃娃兵借给我的菜刀。”她故意往轻松里说着,“招待所有人给当炊事员,电影队有人给当警卫员,还有人给当保密员,简直是首长待遇!”
一听有这多人暗中关心她我本该感到宽慰才对,可真不象话,竟醋丝丝的问吴勇来没来过。她说没有,我才把带给她的领章帽徽掏出来,“我来给你送这个!”
她接过去心爱地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