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杌腾云而来降落在桦虚亭前,惊扰了驻足在亭檐上的黑燕。
莘君小指在桌上一顿,缓缓放下茶杯,微扬着头,轻柔地笑,说:“沧杌大人,好久不见。”
沧杌神色冷淡,掀起袍角潇洒地坐在了莘君的对面,尽管此刻的他三千青丝凌乱但又柔顺地散满了全身,一件白袍上随处可见血痕,还有那只右手,刚结疤的右手都不曾影响他一丝一毫的风度。
“且莫要说这些客套话,今日你寻我来,究竟所谓何事?”
“你我二人昔日在那昆仑山上相处了百年,也算是百年之交,如今,你怎可如此冷淡。”莘君扭动着身躯,稍稍靠近了沧杌,不知是不经意还是故意,领口的衣服滑下了肩头,春光外泄了大半。
沧杌嗖地一下幻化出一层蓝色的屏障透过石桌子搁在了二人之间,又稍微向后倾了倾。
“坐正。”沧杌淡淡地开口,是了,他们相处了百年,所以他太清楚莘君是个怎样的“受万人敬仰“的“山神”。
莘君有些生气,一咬牙,坐回了石凳上拉上了滑落肩头的衣服。
“我今日寻你来,不为别的事,只是想,想见见你。”
“呵。”沧杌冷笑,端起面前早已沏好的茶,抬手,顷刻间全倒在了莘君的脸上。
“莘君,有没有人曾经告诉你。神仙若是活的不正经,那她就是神棍,或许,连神棍都称不上。”
说着,他不顾莘君暗自紧握的拳头,也不顾莘君猛然间划过脸颊的泪,更不顾在身后不顾形象嘶吼着的她,莘君喊着:“沧杌!你不要忘了!当年为了你破印,我莘君堕入魔道,为了重新为人我受尽了折磨,从那时起世上便再也没有了山神莘君!”
他腾云而起,飞离了桦虚亭,飞离了墨城,重新来到了军营。
不,这里不是军营,空落落的平原上还残留着生火用的木柴,草地上有车轱辘滚过的混迹,延伸到远方,那个方向,是北方蛮夷的方向。
他正要离开追向北方,一身红装的沈凝却乘着鸿鹄降落在了他面前,他惊讶,她更是惊讶。
“沈将军,你.....”他向沈凝伸出手,想看一看沈凝身上是否有伤痕,想看一看沈凝是否完好无损。
“你别过来!”可沈凝却大喊了一声,转眼间便从经脉中幻化出了那把散发着蓝光的长剑,剑锋直指沧杌。沧杌心中一顿,隐隐想起,那日十五,他似乎兽性大发,要喝了沈凝的血,沈凝当时,也是此刻一般惊讶的表情,还有,不可思议。
他蜷缩了修长的手指缓缓放下手臂,是啊,那副模样,任谁都会害怕吧,沈凝虽然是巫族女子,但也还是个不经世事的丫头,见得自己根本抗衡不了的巨妖,自然会怕。
他眼底的落魄沈凝却看不见,挥舞着剑刺向沧杌的肩头,沧杌却不躲,锋利的剑刺入沧杌的左肩,鲜血撒到了沈凝的手上,温热的鲜血让沈凝双手颤抖着,她抬起头,看着沧杌,说:“你,你为什么不躲?”
沧杌温柔地笑,说:“就当是那日惊吓了你的赔偿,你看可好?”
沈凝眼角不知不觉间蒙上了泪花,咬着牙又一把抽出了剑身,之前十五之夜过后的沧杌本就虚弱不堪,此刻又失血过多,他似坚持不住了一般,身体晃了晃,眼前一黑,倒在了沈凝消瘦的肩头,肩上突然的一沉让沈凝的身体向后倾了倾,她的双手缓慢地附上沧杌修长健硕的腰身,杏眼轻闭,两行清泪划过肌肤吹弹可破的脸颊,她埋头伏在沧杌脖颈处,心中是无限的杂乱。
她沈凝,自出生起就被定义为神童,她是脉络惊奇,她是有返祖之象,但她也只是个凡人,她整日整日不断地训练着,不断地练习着,就为了皇上的那一句:“凝紫气东来,护苍生平安。”
有谁想过她累不累呢?
当身边的人叫她丫头,或者乳名时,当所有人都不认可她一介女子可以当地好一位将军时,只有他,自始至终都一直唤自己,“沈将军。”
当他兽性大发,当自己药血渗出,是他克制住了自己贪婪的欲望,得以留她一条小命。
当爷爷自以为是地认为沈七会给自己幸福而自作主张主持婚事时,也是他,拖着虚弱的身体来救自己。
她不愿再欺骗自己的内心,或许,她真的是喜欢沧杌的,活了十八年,身边其他的闺阁女子早早地就结婚生子,而她,却还是孤单一人。
可是,他终究是妖啊。
此刻若是杀了他,时机正好。
沈凝睁开了眼睛,长长的睫毛扑闪